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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次他其实是醒着的，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故意不肯睁眼。所以他知道，她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他的脸，很轻很轻地吻他。
她曾经那样深爱过他。
他无力地求她，“我求求你……顾一下佑嘉吧。”
她的眼泪滚滚而下，茫然地松开了手，任由孩子扑进他怀里，又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出了墓园。
***
他们刚走到门口，雨就劈天盖地地落了下来，两个保镖已经撑开了伞，适时地挡在了他们的头上。
大颗的雨粒像一颗颗透明的珠子，从天上密密地砸下来，摔得粉碎，变成无数的水花。风卷着雨丝直往伞下钻，他们的裤脚很快就湿了。凌小小想抱孩子上自己那台车，孩子却紧紧地搂着爸爸的脖子，哭得撕心裂肺。
“你上我的车吧。”他紧紧地抱着孩子，眼中满是请求，“求你了，不要吓着他。”
凌小小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铺天盖地的大雨，似奔腾而过的千军万马，隔断了她与他。风雨声带走了他的话，她听不清；倾注而下的雨幕模糊了他的表情，她看不清，唯有那双眼睛，里面的每一句，她都读懂了。
她的佑嘉害怕了，正在哭。
她的脚动了，走向他的车，保镖帮她打开了车门，她钻进去，顺手接过孩子，然后车门在她眼前合上，将他们母子俩与满世界的风雨彻底隔绝开。
***
窗外到处都是水，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了视野，雨刷上的水刚刚被驱逐开，又立马涌了上来。外面狂风肆虐，大雨倾盆。水从四面八方包围上来，好像要将他们吞噬进去。
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一片嘈杂的雨声，眼前到处都是水，好像要将她淹没，几近窒息。
孩子已经停止了哭泣，窝在她的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她，不时地抽噎一下。她亲吻他的额头，捂着他的两只耳朵，尽量将他往自己怀里塞，在这风雨飘摇里给他一个安稳太平。
雨势太大，这个本来就拥挤不堪的城市的交通差不多瘫痪了。他们的车也慢慢地停了下来，水又从四周扑上来，滑下去，他们好像置身于水底。
孩子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小小的一团，窝在那里。她紧紧地搂着他，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了。就算这个时候，这个世界毁灭了，她也不怕。他们娘俩总归是死在了一处，任谁也分不开。
雨水从车窗上滚落，他回过头，轻声叫她，“小小。”
她的眼珠慢慢地动了，最后定格到他的脸上。看了二十多年的眉眼，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她一时有点恍惚，这个男人是谁？
“你不要怕。”他说。
大雨滂沱的夜里，外面是电闪雷鸣，他敲开了她的房门，脸上挂着调皮的笑。
可是那时候，他的脸不是这样的，他也不会说“你不要怕”，他只会说“凌小小是胆小鬼，我就知道你会害怕……哈哈哈，我来救你啦”。
即使被嘲笑，那一刻她也是开心的－－绝处逢生的喜悦。
她的嘴角渐渐地露出点笑意。
他有点吃惊，又好像是意外之喜，于是更轻地说，“就算这一刻就要死了，我也心满意足了……我们一家三口是在一起的。”
在变了脸的大自然面前，人类渺小的就像一只蝼蚁，那些爱恨情仇好像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淡薄，她所记得的，只是他在雨夜中将他搂在怀中伴她入眠；晴好的夏夜里，满天星辉下，他背着她回家；还有夕阳下，他拉着她的手散步。
她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嘴唇动了动，气流带出了一点模糊的声音，“简……简哥。”
“我在。”他的手臂从座位的缝隙中努力穿过来，微凉的手抚摸到她的脸上，“你不要哭啊……你要我怎么做，才能真正快乐起来？”
雷声从他们的头顶隆隆地滚过，稀薄的温情骤然远离，留下的，只有刻骨的仇恨和耻辱。
最后一滴泪从她脸上滑下去，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除，非，我，死！”
***
最炎热的夏季终于来了，最后却又在渐渐消失的蝉声一点点远离，秋风渐渐吹了起来，等到他们住处后面那一条林荫道两侧的法国梧桐的叶子开始一片片变黄，落下时，简佑嘉的生日又到了。
孙妍来这里看她的干儿子“大大”，顺便送了一辆蓝色的三轮小脚踏车给他做生日礼物。孩子高兴地踩着在院子里疯跑，深秋午后细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每一个碎片里都写满了快乐。
她和凌小小就坐在草地上的两把躺椅上，奶茶香甜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她咬着杯口用力地嗅了一口，然后满足地笑了。
“豪门太太的生活果然就是安逸啊！”
凌小小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开衫，太阳将她的脸也晒成了粉色，她看着她微笑，“羡慕啊？要不我帮你介绍个男朋友……嗯，我想一下，我认识的人当中……”
孙妍白了她一眼，“够了吧你？”她啜了口奶茶，放下杯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好舒服啊。”手臂放下来，身子往躺椅里一缩，却又耷拉着脑袋叹起气来。
“可惜阿姨不在这里了。我最喜欢吃她做的粉蒸肉，清蒸排骨，糖醋鱼，还有水蒸蛋，也是又嬾又滑……好怀念啊。”
凌小小捧着水杯喝了口水，笑道，“还有几样是你不爱吃的？”
孙妍噘起了嘴，“我也不是只记得吃啊，我还喜欢和她聊天呢……她是个很好的人。”
凌小小眼里的笑意更深，神色温柔，看了眼远处，大声叫道，“小心点，佑嘉。”
孩子的笑声伴着微风传了过来，还有脚踏车的铃声，叮铃铃，叮铃铃……那是最华美的乐章。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这个孩子已经整整两岁了。
“孩子长得真快啊！”她由衷地感叹，“总感觉他好像还是这么小呢。”她用手比划了一下。
凌小小一直很温柔的笑着，跟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小孩子是见风长的。”她的脸色忽然一变，孙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孩子从脚踏车上摔了下来。
她“啊”地惊叫了一声，站起身就想去扶他，却被凌小小叫住了。
“不用扶，他自己会起来。”她说着看向孩子，高声叫道，“佑嘉乖，自己起来……到妈妈这里来。”
因为脚踏车是她送的，孙妍挺过意不去的，站在那里踌躇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却见到简佑嘉果然自己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一路小跑着冲到她们身边，站到凌小小面前。
“妈妈。”他嘟着嘴将两只小手掌摊开到凌小小的面前，那上面擦破了皮，都见到血丝了。
一边照顾他的保姆阿姨早慌张地拿了孩子专用的药油过来，凌小小接过来，低着头小小地帮他擦拭着。
“妈妈。”简佑嘉小声地叫着凌小小，“你不要生气。”
这个孩子，有着超出他年龄的心智，聪明的要命。
孙妍这时才发现，凌小小脸上竟然有泪。
“佑嘉，你还记不记得妈妈以前说过的话，你是小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所以刚才，妈妈没有扶你，要你自己站起来。”她一点点将药油在孩子手上抹匀，然后抬起脸看着他微笑，“可是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心疼你，你无论伤到哪里，妈妈都心疼……所以，妈妈才会哭。”她没有擦脸上的泪，只是安静地向他微笑着，“妈妈没有生气，妈妈是在心疼你。你要记住，无论你怎么样，妈妈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简佑嘉似懂非懂得看着她，然后用手背在她脸上抹了一下，“妈妈，不哭。”
凌小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用力地吸了下鼻子，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嗯，妈妈也会像佑嘉听妈妈的话一样，听佑嘉的话，妈妈不哭。”她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理了下他小衬衣的领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既然受伤了，那现在在这里陪妈妈和干妈一会儿吧。”
孙妍一直觉得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可是他竟然真的听懂了凌小小的话，亲热地依偎到凌小小的怀里。
这孩子，比他那个爸爸实在是强太多了。
孙妍很欣慰的看着凌小小，“小小，我有点羡慕你了，有个这么乖的儿子……嗯，就是这张脸……”还没等她说出要简佑嘉整容的话，凌小小就打断了她，“佑嘉懂事了，阿妍。”
孙妍忙将后面的话咽下去，看了看简佑嘉，然后探过身子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总算没让你妈妈白受罪。”
凌小小眼圈微红，脸上却又带上了一点微微的笑意，“以前的事还提它干嘛。”
孙妍瞪了她一眼，重重地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