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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载琵琶-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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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珈从前在书上看过描写边地风雪的句子,什么“燕山雪花大如席”,什么“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如今亲眼所见,才知“狂风暴雪”是什么意思,刚刚还是漫天飞舞,飘飘摇摇的雪花一瞬间便在北风的帮助下搅成了一团团,一阵阵的劈面打来,那看似软绵绵的雪打在脸上竟是刀割一般的疼痛。尽管他们五个人都穿了棉衣,可是马却不肯举步,马蹄在雪地上打滑,马的眼睛也被风雪迷住了,认不清前途。路上的行人商旅大多与他们一样的情形,风雪塞途,不知如何似好。正踌躇间,只听有人大声喊道:“各位客官,前行三里便有村庄,小的萧三儿,是悦来老店的小二儿。我们掌柜的见风狂雪大,特让我来迎接各位。”

那商旅中有识得萧三儿的便跟上他去了,骆珈一行仗着有冯焕的一身武艺也跟着去了,剩下的几个在当地行人的劝说下也便跟了上来。到得店内,才知道这萧三儿所说是实,方圆十里只这么一个村庄,名叫来凤村,说是当年细君公主远嫁乌孙王的时候曾在此休息,故名来凤村。因这来凤村不在官道上,所以村内只这一家客店,叫悦来老店。

说来也奇,风和日丽的时候,过往商旅都从官道走,从没有人特意到来凤村的悦来老店投宿,可这悦来老店却一直传了三代人,五十多年,如今传到萧正坤手里已有两年了。每逢风雪,过往商旅便会迷路,只要迷路就会不知不觉的转到来凤村这条岔路上,久而久之,只要是风狂雪暴的日子,店主便会遣人在村口迎候,以方便迷路的旅人投宿。更奇的是,若是天气晴好之时,你便是特意的想到这里投宿,绕来绕去却找不到路径。因此,这来凤村在过往商旅口中就有些神秘的色彩,许多人都传说是那远嫁乌孙的细君公主的灵魂护佑着来凤村,护佑着过往的行人。

骆珈是知道这位公主的。汉朝初建之时,因征战日久,经济凋敝。史书载:“天子不能具纯驷,将相或乘牛车。”就是说汉高祖刘邦出行的时候想找四匹毛色一样的马拉车都找不到,至于象韩信、萧何等人出门就只能坐牛车了。汉朝这样国力维艰的时候,北方的匈奴、乌孙、扶余等国却很强盛,经常骚扰汉朝边境,掠夺人口财物。为树立大汉声威,高祖刘邦曾御驾亲征,结果在白登山被匈奴人围了七天七夜,最后以重金贿赂单于於氏,才得以逃回长安。自此以后一直到汉武帝刘彻时期,汉朝再没对匈奴用兵,而是采取和亲的政策,将宗氏女一个又一个的远嫁异域,这细君公主就是其中之一。远嫁乌孙后,不习惯那里的生活,曾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历史就是这样奇怪,那些留名青史的帝王将相不能解决的问题竟扛在了这些纤纤弱女的肩上,谁问过她们愿与不愿?喜不喜欢?多少绝代风华葬身大漠荒沙,谁曾为她们痛惜流泪?

骆珈一念及此,不禁黯然神伤。汉武的辉煌不再,卫青,霍去病不再,如今,就要轮到自己远嫁异域了,那位呼韩邪单于,果如历史记载的那样已然老迈不堪?若然如此,岂不辜负自己这一世的美丽生命?

“昭君,你怎么啦?”

一声轻唤让她回过神来,骆珈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她忙擦了擦,解嘲道:“没怎么,是刚刚落在头发上的雪融化了。”冯焕道:“是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雪水会从眼睛里流出来。”骆珈道:“表哥,如果有一天我也和那个细君公主一样远嫁大漠,你会如何?”

冯焕道:“我会如何?你希望我如何?”

骆珈道:“我希望你如何便会如何吗?这世上有多少事是不能随人心愿的。”

冯焕牵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昭君,你放心,只要我在,必会让你称心如意。”

十年前,他初见这个小女孩便暗暗立下了誓言:此生今世,他会让她称心如意。他知道她喜欢那个擅长丹青的长生少爷,每次看她欢天喜地的与那个美少年携手同行,他的心都在颤抖,可是看到她的笑脸,他便欢喜,只要她称心,心痛又算得了什么?去年七月,她与那长生少爷去给姑母捡白果,回到家便突然晕倒,醒来后便不记得身边的人和事,如此反反复复足有十月之久,到后来昏晕的时间越来越长,到了今年的五月初一竟一睡不醒,全家人都以为她不行了,姑母甚至吩咐他给她准备好后事,谁知五月初五她的生日那天,从牂牁郡来了个术士,人称善断阴阳。这术士见了昭君,便说此女乃大贵之人,再过五日自会醒来,而且将来自有一番奇遇,这奇遇之始便应在今年的七月,啊,这不正是昭君落水的那一日吗?果真如此巧合?细细想来,自那日从香溪河边找回她来,昭君便与往日不同,她的形貌依旧,可是言谈举止,一颦一笑之间却不似从前。她不再与那个长生少爷形影不离,她肯牵自己的手,说喜欢自己,她纵马如飞,高声欢笑,这样的昭君更是让他爱在心上。

夜已深,窗外风狂雪紧。冯焕看着绿翘服侍昭君睡下,自己也带了康义和棋儿回房歇息。刚要朦胧睡去,却听有人轻扣门板,回头要唤棋儿,却见两个少年均已睡着,只好自己披衣下床,开门一看,却是店主人萧正坤领着一个浑身是雪的黑衣人。萧正坤道:“冯孝廉,这位候三爷也是迷路至此,小店已经客满,唯您这房间还有一张空铺,我看您也是仗义之人,就让候三爷跟您这儿住一宿如何?我这先谢过了。”冯焕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位候兄能在暴风雪中找到此处,也是福大之人,萧掌柜您能急人之难,在下又有何不可?”

店主萧正坤见安排妥当,带上房门转身离去。冯焕道:“候兄,夜已深……”话未说完,便见此人身子歪了两歪,倒在了地上。冯焕急忙上前,掀开候三的风帽,却见此人面上溅满了血迹,细探鼻息尚存,又脱掉他的黑色大氅,见他腰佩一把弯刀,左臂衣袖已被划破,露出一痕长长的刀伤还在汩汩地冒出血来。怪不得此人进得屋来一言不发,原来是重伤所致。看来此人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看他满脸的血迹,定是被人围攻,那衣物上点点斑斑的湿痕原以为是大雪洇湿,现在看来也该是血迹,冯焕摸了一下候三衣物上的湿痕,果是血污。冯焕由此判定此人是与人激斗力竭,再加上失血过多而导致的昏迷,当务之急是帮他止血。自己随身带有伤药,可是包裹衣物均在昭君那里……算了,救人要紧。

骆珈因刚听人说起细君公主正触动了自己的心事,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绿翘这丫头却是倒头便睡,一会儿就传出了鼾声,这一下,骆珈更睡不着了。索性披衣坐起,细想心事。正在出神的当儿,突然听见房门被轻轻扣响,骆珈顺手拿起顶门的木棍,轻声喝问:“谁?”“是我,昭君。快把我们的药包拿来,我有急用。”骆珈听出是冯焕的声音,急忙开了房门,问道:“表哥,你受伤了吗?”冯焕道:“不是我,快别问了,拿药救人要紧。”骆珈转身拿来药包,又道:“表哥,我也去。”说着便披了貂裘跟了过去。

骆珈从炉火上拿来铜壶,把热水倒入漆盆里,洗了布巾替那人清理伤口。冯焕取出止血药敷在候三儿的伤口上,这止血的白药乃是去年那个夜郎牂牁郡来的那个术士所赠,十分神效,一眨眼的工夫,那伤口处便不再流血。冯焕知道半个时辰左右伤处便会收口,明日伤口便会结痂,七八日后便会生出新肉来。此人遇上自己,也算福大命大,否则冰天雪地之中,这样一道刀伤足以要了他的性命。“啊!”骆珈正用布巾擦着候三的脸,突然一声轻呼,冯焕看见昭君正定定的望着候三的那张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冯焕也不禁一呆:这张脸,好熟悉啊!在哪见过?这不是表弟王铭远的脸吗?是了,这个人象极了铭远表弟,也就是象极了自己。骆珈看一眼床上昏睡的候三,又看一眼冯焕,看一眼冯焕,又看一眼候三,“表哥,这是谁啊?”冯焕道:“我也不知,箫掌柜说他叫候三儿,也是迷路至此的客人。”

兄妹二人一时无话,都怔怔的看着候三的这张脸发呆,世上有如此相似的表兄弟不稀奇,可是一个陌生人竟与这对表兄弟如此相象,这可就有一些稀奇了。此人,到底是谁呢?

第二日风停雪霁,天空澄澈如洗,大地银装素裹,朝阳升起,金光万道,白雪反射了阳光,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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