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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远方的上方 作者:祝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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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因为“看到”而兴奋,我甚至还无法确定我究竟“看到”了什么——被布达拉宫收藏的细节,远比它呈现出来的更多。或许我应该这样询问自己:我是否进入一个假设性的前提中,用自己脚上的血泡来验证自己预置的结局?我并非宗教信徒,但我认为宗教的主要功能是赋予我们想象的权利——这点起码的权利正被我们所拥戴的物质生活一点点蚕食。谁能说我们所求取的物质生活不是一个假设性前提?又有几人能证明全部的幸福已经包含在我们“唯物主义”的生活之中?布达拉宫,这座政教合一的宫殿不仅是一种视觉奇迹,它是在接近天空的地方,为我们沉闷的俗世生活开启的一扇天窗。 
          
        我同样相信在布达拉宫面前,所有千里迢迢的朝圣者都会百感交集,只是他们不会像我一样感到意外,因为他们每天都行走在通往天国的途中。他们与我们的区别之一在于他们从不谈论“西藏”,尤其当它日益成为现代都市里一股不可抗拒的时尚的时候。我并不讳言我的“观赏者”的身份——我必将离去如同我必将到来,也从不讳言“西藏”将在以后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成为我叙述的对象,但这一切在朝圣者眼中都显得微不足道,他们朝圣的途中聚集了无尽的苦难,这些苦难会轻而易举地瓦解一个见多识广的旅行者虚弱的优越感。 
          
        四     
        我看到了几百年前的布达拉宫,因为在近几百年中,它并无多少改变。时间总是借用空间场地来展现它的形骸——空间容易被看见,而时间却不能。即使动用我们全部的感官系统,时间仍然躲在暗处,如同幕后的谋士,拒不出示他操控世界的双手。据说人类空间感的产生先于时间感,我想这大抵是因为空间是在视觉作用下直接呈现出来,而时间则依靠记忆对空间的变化进行组接。 
          
        作为空间形态的布达拉宫座落在布达拉山(即红山)之上,由宫堡、城堡和林卡三个部分组成。有红宫、白宫、朗杰扎仓、扎厦、僧官学校、王坚觉、夏钦觉、结布觉、旦玛觉、瑶西、藏军司令部、印经院、监狱、骡马圈、供水院等建筑,这些对我而言难于记忆的专有名词有如一组艰涩的辞条,注释着西藏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它的修建史又贯穿一千二百多年,它回环交叉的走廊和楼梯,可能指引我们现身于任何一个历史现场——达赖喇嘛一身绛红色僧袍在白宫的寂圆满大殿主持修行仪轨、僧俗官员列队穿越门楣上方排列着象征七政宝的七头狮子的政务大门、藏军士兵屹立在了望碉堡上守卫城堡、东欢乐广场上举行盛大的跳神活动(每年藏历十二月二十九日),从白宫第八层东日光殿敞厅的窗子里,浮现出达赖喇嘛古奥的面孔——迷宫样的布达拉宫如同刻度清晰的坐标,为五界中的各色人等安排了明确的位置,而那些伟大的死者——诸如五世、七世、九世、十世、十三世达赖喇嘛——的灵塔,则被供奉于宫殿最高处的金顶群中,成为布达拉宫的永久居民,在最高处,观望着尾随在他们身后的历史…… 
          
        但是时间毕竟有着不可估测的深度,即使站在布达拉宫项端,我的目光也会在时间的某一个远方戛然而止。在我目光的终点之外,布达拉宫的建筑曾经几度发生变化。最早读到有关布达拉宫的文字是从五世达赖罗桑嘉措的《西藏王臣记》里: 
          
        在红山那里,筑起三道围城。然后,在围城当中,修起了堡垒式的宫室九百九十九座,又在红山顶上修起一座来凑足千座之数。这些宫室都装饰以金铃、尘佛、珍珠网(上“髟”下“曼”)、缨络等物,显得十分壮丽,真与天宫相媲美。藏王和王妃的宫室之间,是以银桥和铜桥来连接在一起。宫室的基地上竖有一千支尖端锋利的长枪,枪上系着随风飘动的美丽长幡。四面又有能收集一切财物资具的四门,各门之上是穹窿的屋顶来美饰。外面利用低洼坑道作为跑马聚点的跑马场,深二庹、宽十八庹、长三百庹。在坑道上面排列着木板,板上铺着厚砖。这样做的作用是,一马飞驰就有万马奔腾之声。总的说来,由于福德的力量,俨然是把罗刹王楞伽山主拥有的十项城,都搬到了雪域西藏的那般景象。 
      
        如此神异的描绘在今天看起来有点像夸张的虚构。一位神仙建立起自己的宫殿只需施展一点魔法,而对于一位英雄来说则需要建立一番伟业。松赞干布成为这一命题的接受者。他用生命中一半的时间荡平吐蕃,用另一半时间建筑辉煌的宫殿和寺庙。对空间的占有仰赖时间的援助,我在想象中听到时间的尘埃在缓慢地落定,看到红山的高度在一厘一厘地长高。已经很难推测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农奴搬上去最后一个石块,工匠涂抹上最后一道金漆,完整的布达拉宫第一次耸立于高原之上,仿佛俗世中的臣民对天国梦想的总和,绚烂的王宫,完成了对冰雪王国的一次神奇的改造, 
          
        据说当时的布达拉宫虽然在高度上不及今天,但是由于当时红山和药王山还是一脉相承的两座山峦,因而布达拉宫在两座山峦上错落辅展,只有站在现场,才能想象它昔日的雄浑。如此豪华的布达拉宫幻影般消失了,连同松赞干布、文成公主这一对英雄美人风流的影像、俊俏的神姿,以及从未泯灭的雄心,都如江河里的倒影流失于历史的暗夜里。时间在协助英雄完成业绩之后,又断然抽走了由它提供的旋梯——这是它的不可理解之处,它经常出尔反尔,亲自篡改自己的意志。由于失去了时间的支撑,布达拉宫巨大的空间终于坍塌下来,留下的只是一张谜语样的地图和一段锈迹斑驳的传说。 
          
        那座往日之宫的砖石大部分消失了,变成五世达赖罗桑嘉措笔下的一堆弯曲而华丽的藏文。这让我们看到空间依赖时间的性质,丢失的空间只有在时间中才能找回自己,而尚存的空间也只有通过时间才能证明自己的实体性。时间是对空间最中肯的评语。 
          
        可以理解松赞干布寻求永恒的努力,但他的努力显然没有得到时间的首肯。不仅他建造的王宫灰飞烟灭,连他建立的统一王国也在他辞世后土崩瓦解。烽烟四起,群雄逐鹿,在松赞干布的背影消失之后,西藏翻版了春秋战国的历史。在丧失了空间的证明之后,松赞干布的业绩已经不可能以视觉化的形式存在于世,这又使他的生命成为一段业已封闭的道路,消逝于时间的荒野里。这是空间对时间的报复,空间在消失的时候顺便销毁了一个英雄生命的痕迹。 
          
        五     
        死去的松赞干布在整整一千年后得以复活,17世纪中叶,五世达赖罗桑嘉措决定用真实的石头取代他优雅的藏文,复现布达拉宫的壮丽神奇。沿着时间的虚线,后人又牵到了一度消逝的线索,被冰雪覆盖的历史记忆一点点苏醒过来。时间仿佛又回到原点,像旋转的法轮一般严丝合缝。五世达赖打开了那扇隐秘的暗门,时间就又回到了原来的河床上,仿佛从来不曾断流。 
          
        松赞干布留下的布达拉宫只有隐约的残迹。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相继去世后,西藏发生了一场动乱。与漫长而艰难的建造过程形成对比,刚刚修筑起的布达拉宫还没来得及给世界留下一个清晰的轮廓,就在动乱中被迅速烧毁,只剩下少数殿堂,追述着松赞王朝的往事。建立和毁灭,中间只有短暂的间隔。此后,赤松德赞时期,一场雷火又将剩余宫殿全部毁灭。朗达瓦动乱使西藏陷入持续四百年的分裂中,萨迦王朝的政治中心在萨咖,帕竹王朝的政治中心在乃东,噶玛王朝的政治中心在日卡孜(日喀则),布达拉宫沦为一堆被人遗忘的废石,如同散乱的古文字,将一个时代汹涌的气势掩埋在无人察觉的深处。 
          
        喇钦朗热瓦在他设计的白宫修建图中创造了时间的奇迹——他用灰烬再现了那座被时间吞噬的宫殿,五世达赖亲自为白宫图纸作了吉祥加持,于是,纸上的宫殿,被按照比例放大于红山之巅。时间显然遭遇了它真正的敌人——信仰。信仰成为西藏人与丢失的历史、圣洁的宗教之间的连结物。于是,布达拉宫出现在几乎与原来相同的位置上,只是高度有所增加(五世达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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