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22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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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辈子没见过大海的鱼
　　北风吹过　　它僵硬的身体和鱼尾
　　拍打着水泥结构的墙壁
　　发出啪啪啪的响声　　钝而有力
　　真像鲤鱼打挺　　我甚至感觉到
　　一两滴水花溅到脸上
　　冰凉冰凉的
　　经过嘴角时还有一点泪水的咸
　　鱼剖开的背部被一截芦苇撑开
　　宽阔枯竭的河床
　　灌满了风和忧伤
　　一根细麻绳或者布带子
　　从鱼鳃和张开的口中穿过
　　钓在欲望的钩子上
　　以一种垂直的姿势
　　在寒风中游动旋转
　　浑身结满海盐和月光的晶体
　　一条离开了河流而未到过大海的
　　淡水鱼　　正从低处往高处顶水而行


未名湖诗草（四首）
■　　肖　铁
　　未名湖
　　
　　来我这里吧
　　散步休息凝视湖面或叶子
　　或者与鸟和岸边的草
　　交谈与塔对视
　　如果你把失恋的忧伤
　　向它们倾诉
　　我将心领神会
　　为你浪漫中的情事
　　形成一场舒适的微雨
　　来我这里吧
　　顺着有意义的方向　　寻找探视’
　　你可以眉宇舒展轻轻松松
　　也可以愁眉紧锁　　怀揣如缕的今昔
　　像一条溪流穿过我的地理
　　我的力量太小了
　　不能进一步调控你生活和感情的潮汐
　　我被扼住的喉咙　　无法呼喊
　　只能用沉默把思想腌制
　　来我这里吧
　　我允许你品味意义上的漩涡
　　我允许你在形而上的层面上垂钓历史
　　我不能描画事物的总和
　　营养更大的秩序
　　但我可以在思想和血分外稀薄的年代
　　让你保持住一个
　　浓厚的储备
　　来我这里吧
　　你可以轻轻到来也可能匆匆离去
　　散步是心灵的散步
　　松弛是随意的松弛
　　你可以愉悦这样的自由
　　也可以完全没有觉察到任何东西……
　　
　　
　　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
　　
　　是的
　　就在此时
　　一架飞机轰鸣着
　　从校园上空
　　从我的头顶　　飞过
　　飞机上的有　在交谈
　　在看折叠式的闭路电视
　　或者在闭目养神
　　掩饰内心的隐秘和丝丝不安
　　他们看不到我
　　我在地面
　　我在地面上的一所学校一个班
　　确切地说是考场
　　我在静止
　　是监考员
　　学生在运动　　学生是考生
　　他们没有听到
　　飞机的巨大轰鸣
　　他们不会去想有关飞机的事情
　　他们的内心在喧哗
　　仿佛汲取到高地上的地下水
　　分头寻找着航向
　　在意识的沟渠里杀出迷津
　　确定最终的答案
　　飞翔的人和静止的人
　　很难处于同一性格水平上
　　飞翔的人和静止的人
　　很难在人世间意外地相逢
　　飞机飞过头顶　　划出流线型的道路
　　去向不明
　　飞机飞过心中　　擦着神经树
　　如同一阵清风
　　把痕迹留在玻璃和树叶上
　　如同一只不死鸟
　　陷入虚无的时空……
　　
　　
　　平原上的冻土
　　
　　木柄的镐头　　挥起　　落下
　　挥起　　落下
　　下面是平原上的冻土
　　冻土里埋着　　庄稼枯死的根
　　疼痛　　疼痛
　　金属的镐头和冷硬的泥土　　对话
　　冻土拒绝镐头
　　风钻进厚厚的棉衣　　钻进手套　　和鞋帽
　　木柄的镐头挥动　　再挥动　　撕裂虎口
　　每一次起落
　　都有大片的白气从口中呼出……
　　这是我的理念中　　突然出现的
　　关于爷爷的意象
　　我在广东
　　爷爷已死去多年
　　埋葬他的那个地方叫白城牧场
　　那个地方现在比过去还荒芜
　　依旧有很多土里刨食的老人
　　在冬天里躬着腰
　　敲打着平原上的冻土……
　　
　　
　　打量一年里的最后一天
　　
　　它转过身　　向后转
　　离我和你越来越远
　　打量它——
　　如同打量一本书的封底
　　打量一次被册封的睡眠
　　封底其实没有什么
　　光光的　　从左岸到右岸
　　没有鸥鸟　　没有鞋子　　没有搁浅的船
　　顶多有一幅小图　　或者
　　配朵小花儿什么的
　　提醒你——
　　这本书你曾经读过　　并读完
　　其实睡眠也没有什么
　　顶多有那么一个被树叶掩住额头的房间
　　左边有扇窗　　右边有扇门
　　抽屉里再放上那么一封信
　　你刚刚只看了一遍　　就不想再看……


审视（六首）
■　　冯连才
　　别故宅
　　
　　多少次我在梦中把你寻找
　　我知道，再美的梦也是徒劳
　　你走向远方，像天上的云朵
　　走过之后，再也不会找到
　　这里只有一个破碎的梦
　　虚无缥缈，见不到你的踪影
　　温暖的青砖瓦屋已被拆掉
　　昔日的故宅已扩进母校
　　看不到秋风里阳光下的红枣
　　听不到秋月下秋虫的呜叫
　　枣树、老井、柴篱溜到哪里
　　我也不知道
　　可惜我不会演奏，否则
　　我一定借只长笛或洞箫为你送行
　　奏一曲送别调，只要我活着
　　你永远在我心中微笑
　　故宅没有了，我的故乡
　　只在诗里找到
　　
　　
　　厄运已经走远
　　
　　喂，我的亲爱的厄运
　　你为什么一下子走得那么远
　　等等我，和我一起嬉戏
　　昨天，你是我的伙伴
　　一次次你把我带入泥泞
　　糟蹋了我的青春和前途
　　看着我摔跤，你大笑
　　我的生命差点被你毁掉
　　今天，你是我的仇人
　　不再理我，见到我就跑
　　你知道，我老了
　　找不到地方逃遁
　　我真想和你再作伙伴
　　我盼着，厄运来吧
　　我正准备和你作一次生死搏斗
　　我还选择你，即使痛苦
　　我也不沉沦
　　
　　
　　父　亲
　　
　　他走了，走向远方
　　他睡了，睡得正香
　　昨天，他用一生的汗水浇灌泥土中的梦
　　今天，他躺在泥土里看田野里最好的风景
　　活着时他走过百年漫长路
　　洒下一行儿女像留下的几棵树
　　他已不需要空气、水和阳光
　　不需要欲望
　　他是一颗成熟的瓜
　　说落就落了
　　生命总在走
　　对于他一切皆有
　　一切皆无
　　或是地狱或是天堂
　　都无须声张
　　他曾一辈子守着黄土
　　走了还在黄土里藏
　　那是天下最干净的地方
　　他亲手栽的树不愿意走
　　他亲手盖的房子不愿意走
　　他倒下了
　　树和房子仍在原地站着
　　望着他的背影
　　他用过的犁和锹哭了
　　他是一首被儿女写进黄土的诗
　　
　　
　　他们老了
　　
　　夏天，他们躲进树阴
　　冬天，他们追逐阳光
　　几个儿时的伙伴
　　悄悄地走进老年
　　像几棵叶子发黄的树
　　来到生命的秋天
　　时光去了不回头
　　他们用回忆追寻往事
　　生活的欲火不会消逝
　　只是越燃越淡
　　英雄与乞丐一起沐浴在
　　阳光和清风里
　　到了暮年
　　
　　
　　审　视
　　
　　我审视
　　我审视前方
　　我审视一首诗
　　我审视一名罪犯
　　我审视春天的雨水
　　我审视夏天的太阳
　　我审视艾青的大堰河
　　我审视卞之琳的断章
　　我审视闻一多绝望的死水
　　我审视戴望舒悠长的雨巷
　　我审视余光中的淡淡乡愁
　　我审视郭小川的甘蔗林和青纱帐
　　我审视牛汉笼中的华南虎
　　我审视昌耀心灵的慈航
　　睡梦中，诗唤醒我
　　把这个世界审视一遍
　　人世间的万事万物都需审视
　　转瞬即逝的东西太多
　　我审视了一切的一切
　　我审视了生命与死亡
　　我审视幸福的日子
　　我审视生活的凄凉
　　诗是我生命的钙
　　我用诗审视脊梁
　　即使我死了，我也要审视
　　真实和虚伪哪一个生命力强
　　
　　
　　土地和粮食的尴尬
　　
　　今天，土地和粮食都很尴尬
　　土地悄悄地流泪
　　粮食慢慢地腐烂
　　视土如金，视粮为本的日子
　　离我们遥远
　　曾是生命的双璧
　　世世代代，土地和粮食亲密无间
　　什么时候，人们对土地和粮食
　　漫不经心
　　土地感受不到粮食
　　粮食变得可有可无
　　楼宇与土地成为好朋友，最亲密
　　粮食哭泣着从城市的阴影里流出来
　　带着农民的无奈
　　农民的梦想已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