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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23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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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点水的金粟,没有惊动窄如小刀的鱼影,而是悄无声息地融入水里,让生满细鳞的梦,闪闪发光。
  必然会有一些桂花飞坠到岩上,再难降落到涧底,就像一部分句子,在半途有了耽搁。必然会有一些桂花被吹进了山腰,但依旧粲然,在灌木的根部,作了意义细小的爱人。
  我忘了在八月的山涧细嗅暗处的伤痕,我只知道桂花与那种故作热闹以乱时候的花卉迥然有异。
  我仍在猜测:桂花飘落,有什么在低处等待?
  我希望看桂花的人古老起来,我希望看涧水的人清澈起来。我希望我沉重地藏在桂花中间,再轻盈地飘落。
  我在下面,肯定会把上面的一切接住。
  可以想见,涧壁上方一定有古寺。古寺旁的涧壁上一定有株株老桂。老桂一定树身粗壮,枝柯虬劲,高高低低不亚于十数仞,遮遮覆覆不小于半公里。秋风细帚,万斛落花,悬崖畔扫下的满目缤纷竟然会是诗意。
  这也许就是我所追求的诗歌境地:古奥、深邃、简约、空灵、高洁、奇峭、幽美、清丽……我由此突破浓艳、妖娆、凄厉、媚俗、粗劣、瘦残、臃肿、冷清……
  我在把自己放开,我获得了一种诗歌精神。
  秋天让寂寞变得灿烂。
  鸟叫了。我蓦然吟出这样的诗句:“桂花悠闲地落下/触地时,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声响”。
  山涧中的桂花,还在文字中簌簌而下……


坚硬的铁,柔软的铁(组诗)
■ 郑小琼
  穿过工业区
  
  高大的厂房,这些时代的巨轮。鼓荡着
  时代的风景,城市豹子的歌声,钢铁迅速
  定型成轮状的、块状的,或者细小的元晶
  燃烧着时代浑厚的气息,它们即将
  ——进入车站、海港、货厢车、远洋轮
  抵达的是北美、南非、欧洲或者东京
  
  时代之铁之铜之金之塑胶之布匹……
  在这里铸、镶、熔、剪、裁……定格成
  生活需要的肌肉,丰满而有力的肌肉
  带着这个村庄的体温,以及它亚热带的智慧
  在车床、刨床、模具、注塑机、缝纫机上洗礼
  剪断,成型,它们的尺寸、光亮反复的检验,
  成为轮子、螺丝、胶片、玻璃镜、衣袖……它们
  反复在寻找、组合、完整,成为不分离的夫妻
  兄弟,父子,成为汽车、电脑、时装、鞋子
  
  它们印上“MADE IN CHlNA”,沿着丝绸之路
  或者郑和之洋出发,带着瓷的精致,绸的柔软
  一个沿海村庄的激情,从流水线、机台出发
  带着外乡女工青春的温度,一个搬运男工汗水
  的
  热量,带着黄麻岭的阳光和雨水,抵达巴黎、伦
  敦
  圣彼德堡、佛罗伦萨或者纽约、芝加哥,抵达黄
  种人
  白种人,黑种人的衣、食、住、行、用或者娱乐
  
  穿过工业区,穿过亚热带的树林,穿过光明和
  幸福,穿过草木与花朵,机器与锅炉,发电机与
  高压线
  穿过外来女工的交谈与歌唱,穿过工装的劳动
  者与
  西装的经营者,穿过我绿色的乡愁,穿过劳动
  与沉思,一些阳光正照在工业区上方的字上
  年轻人,快!朝着世界的方向奔跑
  
  风吹
  
  风吹,他们在道路上颤抖了一下
  风吹,他们给回忆与眺望加上一件衣裳
  风吹,他们行李背包里的辛酸与贫穷
  
  风吹着,这个叫黄麻岭的南方村庄
  风吹着,那些五金厂玻璃厂制衣厂
  风吹着,这些湖南人湖北人四川人以及本地
  人
  
  风吹着,她,或者他们,
  在这个黄麻岭的村庄,像一首老了的歌曲
  他们在不同的风中翻唱,老去
  只剩下缓慢起皱的皮肤、骨头、毛发
  他们迎着风走过,带着打工这么多年留下的脚
  印
  坚定地朝着风刮来的方向
  
  流水线
  
  在流水线的流动中,是流动的人
  他们来自河东或者河西,她站着坐着,编号,
  蓝色的工衣
  白色的工帽,手指头上工位,姓名是A234、
  A967、Q36……
  或者是插中制的,装弹弓的,打螺丝的……
  
  在流动的人与流动的产品穿行着
  她们是鱼,不分昼夜的拉动着
  订单,利润,GDP,青春,眺望,美梦
  拉动着工业时代的繁荣
  
  流水的响声中,从此她们更为孤单的活着
  她们,或者他们,相互流动,却彼此陌生
  在水中,她们的生活不断呛水,剩下手中的
  螺纹,塑料片
  铁钉,胶水,咳嗽的肺,辛劳的躯体,在打工
  的河流中
  流动
  
  流水线不断拧紧城市与命运的阀门,这些黄色
  的
  开关,红色的线,灰色的产品,第五个纸箱
  装着塑料的灯、圣诞树、工卡上的青春、李白
  发烫的变凉的爱情,或者低声地读着:啊,流
  浪!
  
  在它小小的流动间,我看见流动的命运
  在南方的城市低头写下工业时代的绝句或者
  乐府
  
  加班
  
  冷却机台的铁它红色的光芒印亮绿色的开关,
  白炽灯干净而纯粹的照耀
  蓝工卡上一条睡眠的鱼游过,水声喧哗而嘈
  杂,睡意靛青出一片潮涨
  
  潮涨,她黑色的长发卷起银白的骨头里的倦
  怠,她机械了手指捂住
  饱满丰盈的橙色产品,巨大的绿色标签盖在她
  的青春上:合格
  
  出租房
  
  老式吊扇的风声渐渐息灭
  缓缓地从海边吹来的海腥味,微咸的生活
  排列着,重新布满这书本、诗歌、窗帘……
  它们微暗的,萎缩着头颅
  如同一个失业者干枯的眼神
  
  铁锅里沉默的水终于沸腾,滚烫的凌乱
  黑色的锁,金黄色的方便面、碗、盆
  一截清洗干净的葱——这生活仅剩下的绿意
  
  所见
  
  两卷行李像两颗低萎着头的柿子
  声音汹涌得如潮水速涨
  (湖南,湖北,四川……失根的声音四处探动
  着)
  它们的触须,在广场上寂寞打量
  
  两卷行李挤在一辆公共汽车粗铁门把上
  他目睹售票员的目光猛烈地照着他方言的血
  管与骨头
  
  清晨的失眠者
  
  没有一首诗歌返回一个女工的失眠
  星辰的泡沫,夜的泡沫,机器轰鸣的过滤器
  这些老朽的疲倦,荔枝林,鱼骨天线
  介于失眠与半失眠的呓语
  在低低梦语中醒来的月光
  阴潮的地板,棉絮,从海边吹来
  冬天的风,罚款单惊醒了美梦
  她坐在失眠之上仰望到的灰色天空
  
  回忆里入暮的乡村,附近路上的醉鬼们的歌
  声
  一柄沉默的车穿过夜班女工的咳嗽
  她听见有人狠揍着铁板样的夜
  她听见有人在梦中回味着故乡的欢乐
  她听见有人在演讲,争吵,或者低声抽泣
  啊,这打工女工的夜……她的青春
  爱情和光阴,都成了她这个半失眠者的不幸
  
  她看见黎明已经在窗外流出了清澈的河
  曙光如此无言,在凌晨的垃圾车的响动中
  没有一首诗,没有一个词,给她安宁
  没有一种睡眠让她忘掉浮萍样的命运
  幽蓝的黎明像钢铁一样真实可信
  在一次接近黎明的失眠中,她说着:
  忘掉吧,失眠的一天已过去
  相信新的一天会很动人
  
  早晨七点,交班
  
  夜班的疲倦沿着没有耐心的阳光滑下一脸睡
  意的斜坡
  一夜的时光像那些错落的钩细小的钉,打包,
  装进纸箱
  机台上涂抹了二十五次的爱情在微笑,阳光正
  投影
  在它辽远的未来,此刻它是一场热病,家书与
  电话
  是庸医。七点的相遇,他目光里的湖,深邃,平
  静
  它投出了轻柔的爱恋,他接过你手套里残余的
  体温
  这是他一天的爱跟思念,他湖南的方言跟你四
  川
  的杂音在七点如此的和谐,像不同品质的发声
  器
  在机台铭牌上那朵油污的玫瑰里共鸣,爱情只
  有
  十五分钟的交接班,它照亮两扇缓慢开启的百
  叶窗
  在他低头的言语中你找到生活的后花园,这日
  子
  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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