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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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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那次坦率直言之后不久,我不得不承认她对阅读不感兴趣,黑兹尔迪安夫人的魅力就在于她摆脱了女人们的矫柔造作。在她身上美的真谛在于她那份真诚,在于她能既谦虚而又大胆地评析自己的优缺点。我从未碰到有哪个女人具有她这样的真诚。她早早闯进我的视野,带着那样的容貌和语调。这使我在以后的年月里摆脱了俗艳女人的种种圈套。

  然而在我明白这一切,或者想到爱上利齐·黑兹尔迪安对我将意味着什么之前,我已经不知不觉,糊里糊涂地坠入情网。从以后的年月来看,这段经历结果只是我们之间长期的友谊中的一段小插曲。如果我在这里提到它,也只能说明我那位可怜的朋友;的另一个才能。她读不懂书,但却能理解别人的心思。她开玩笑似的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而我当时思绪纷乱,竟全然不知。

  这一幕幕的往事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我们俩正坐在她家的客厅里,在冬日的黄昏中烤着炉火。当我们俩真诚友好的交谈自然而然地陷入了相互默契理解的沉默之中时,我们之间已经建立起一定程度的友谊——跟她在一起,这并不难。她拿起晚报,而我在一旁默默地凝视着余火。我注意到,在我和炉火之间,一只小巧玲珑的脚刚好从她的裙子下面露出来,不停地晃来晃去,似乎要将她的一切都包容在脚背的弹跳之中……

  “呃,”她叫道,“可怜的亨利·普莱斯特——”她放下报纸说:“他妻子死了——可怜的人,”说得那么简简单单。

  血流一下子冲上我的脑门,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提到了他的名字——最终提到了他,那个胆小怯懦的情人,那个让她“蒙羞”的男人!我攥紧拳头,假如他走进这个屋子。我这双拳头一定会落到他的致命处……

  稍过了一会儿,我又因为不能理解而感到恼火,失望;我太年轻,太没经验。这个女人谈起受她蒙蔽的丈夫时那么温柔,而说起她那三心二意的情人时竟然如此富有同情心!不论对谁她都表现得那么自然,这副不偏不倚的仁爱似乎不是她故作姿态而装出来的,而是生活教训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怒气冲冲的话。

  她有点漫不经心,在思考着什么。“结婚?呃,是啊。是什么时候?那年……”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我丈夫死后,他就和一个性格文静的表妹结了婚。我想她一直深爱着他,后来生了两个男孩——你认识他吗?”她突然问我。

  我用劲儿点了点头。

  “人们一直认为他不会结婚——他自己也常这么说。”她还是那么漫不经心。

  我大声叫道:“这个卑鄙小人!”

  “哦,”她大声哼了一声。我突然站起身看着她,我们的目光相遇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含着责备又透着一份理解。我们坐下来默默地注视着对方。两颗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又慢慢地顺着面颊滑下,我仍然定定地望着她,感到有点羞愧。过了一会儿,我站起身掏出手帕,好像触摸神像那样小心翼翼,抖抖索索地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

  我这般努力却未奏效。又有一次,她故意努力使我们之间保持相当的距离。(她后来告诉我)她早已厌倦这种游戏,不想弄得一个孩子昏头昏脑。然而她的确渴望得到我的同情,心情非常急切。在她所唤起的纷繁复杂的情感之中,她使我明白了她一直渴望相互理解意义上的这种同情。“但那时”,她坦率地说:“我对此一点把握都没有,因为我从来没有给别人讲过我的往事。我只是认为这种调情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我得不到同情,那是他们的错而不是我的错……”她半带勉强地笑了笑。我的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承认了爱情和同情的区别。“现在我想告诉你——”她开始说。

  我曾说过我对黑兹尔迪安夫人的爱只是我们长久友谊中的一段小插曲。处于我这样的年龄,这一切不可避免。“更新鲜的面孔”很快出现了,在她的映衬下,我才发现我的老友已经人到中年,灰白的头发,呆板的笑容,还有一双着了魔似的眼睛。但就在我第一次迸发出激情时,她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当这份激情渐渐地平息下来,在下午长时间的促膝交谈中,我仔细地聆听,揣摩判断着她的话语,发现每个细节都符合她先前的形象。

  我的机会本来很多。因为她一旦向我讲述了她过去的那段经历之后,总渴望给我多讲几遍。她总是渴望卸掉过去的包袱,总是觉得有必要解释说明——她一旦沉迷于对这两种渴望的满足,这种满足便成了她空虚生活中的最大享受。从丈夫死的那天起,她在情感上就一直那么空虚,就好像一个破庙的守护人可能会不断地打扫,看管这个神灵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一样。这份责任尽到之后,她便没有其它事情可做了。她做了一件了不起的——或者说是件极糟糕的事,随你怎么说。她做得那么大胆,然而她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获得英雄的地位。她的品位,兴趣以及可以想象得出的职业,老实说都属于中等的家庭妇女水平。她不知道如何创造与那个前所未有的冲动相一致的内心世界。

  丈夫死后不久,她的一个堂妹,就是我母亲提到过的那个塞西莉亚·温特也死了。给黑兹尔迪安夫人留下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财产。一两年后,八十年代的纽约不动产业发生的变化使查尔斯·黑兹尔迪安的那些小小产业价值倍增。他留给妻子的财产价值也在二倍,三倍地翻番。几年的寡居生活后,她发现,有了这笔收入,要过上她丈夫曾经卖命要为她创造的奢华生活真是绰绰有余。当一切诱惑的危险过去之后,她再也不会受到任何诱惑的威胁了,这真是对她命运的绝妙讽刺,因为我坚信,她绝不会为了得到这样的奢华供自己享用而再向任何男人伸出哪怕是一根指头,但如果她不是爱财如命,只为金钱本身活着的话,她就会得益于它——它的帮助远远超乎想象——它能给她减轻孤独,填补空虚,排遣心烦意乱的力量。如果不这样,她就越来越活不下去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似乎就是为了取悦男人,叫他们痴迷的。然而丈夫却死了,该做的牺牲也完成了。我肯定她一定更愿意把自己封闭在孤独的世界里,大部分的时间以沉思默想,做做日常事务来打发消磨……然而她打算做些什么呢?以前除了她举止优雅外,从来也没有学到其它的谋生手段。除了打牌,聊天,听歌剧外,她再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填补空虚的生活。亲近她的男人中间没有一个敢越雷池一步,超越她曾为我设置的那条友谊的界限。对此我深信不疑。她并没因为要让别人替代亨利·普莱斯特而把他关在门外。一想到这儿,她的脸就变得煞白。但是她问我还有什么可做的事情,什么?日子总还得过,她郁郁寡欢,已经不可救药了。

  她就这样孤孤单单地过着冷冷清清的生活,她就这样过着远离我们大家的生活。她尽管非常需要我们,内心里忠实于她的那一崇高冲动,然而却无力调整自己的日常行为!因而,自从她不再值得社会谴责的那一刻起,她发现自己就被社会所抛弃,成了一个仅仅以丰盛晚餐而出名的“放荡”的寡妇。

  她所遭遇的种种苦境使我大惑不解。我常常纳闷,在她的一生中,她还能做些什么呢?我周围这些渐渐长大的年轻女人当中,谁也想象不出这位七十年代的漂亮女人的无助、无能。她没有钱,没有工作,似乎只为取悦别人才来到这个世界上,对于自己如何去努力谋生她一窍不通,没有一个能理解这些。只有婚姻才能使这样的女孩摆脱饥饿,要不然除非是偶遇一位老太太要她遛狗或是让她大声朗诵经文给她听。甚至连在扇子上画野玫瑰,给像片涂色变成小画像,或者给幸运的朋友做灯罩,装饰帽子这样一些女性开始独立时常做的零活也从来没有过。令我母亲那代人不可思议的是,得不到财产的女人只有嫁一个丈夫后,才能接受亲戚的资助;而且有了丈夫,她就应该帮他挣钱谋生,这就更加令她不可思议了。过去纽约的这些自给自足的小圈子虽然没有创造过什么财富,却对贫穷厌恶之极,连想都不想一下。

  尽管在肤浅的观察者眼里,她的日常生活似乎与人们对她的评价不符,但这一切都对可怜的利齐·黑兹尔迪安有利。她除了用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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