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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妈妈和阿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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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她们将带着这些记忆走向成熟。丁阿姨泼命未能争来童子生旦一举成名,我母亲却悄然成为童子生旦的一颗新星。她和丁阿姨同年跨入申曲门槛。我母亲八岁那年,十七岁的阿哥顾乃昌和十六岁的顾玲娣拜堂成亲。顾玲娣憨厚壮实,手脚勤快,担起琐琐碎碎的家务,也挑起传宗接代的重任。她连产三胎男婴,头胎二胎先后夭折,第三胎侥幸保住,小名三毛。第四胎女婴,刚满月被我外公送入育婴堂。不要怪我外公心狠。他白了头,弯了腰,仍旧家徒四壁,糊口艰难,搓板上的日子把心磨出了茧,把脾气磨得越来越暴躁。他怨天道不公,咒世路艰险,骂人心叵测,经常找碴闹事,把一腔愤怒发泄在无辜的家人身上。     
    我母亲知道不能再拖累我外公,应当自找生路。她日日奔波,苦苦寻觅,在缫丝厂门外排过招工的队,在纺纱厂工头面前求过入门的情,也在码头上痴痴地傻望扛大包的工人。一个纤弱、瘦小,发育不良的女孩,何处能给她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走投无路,四处碰壁,米店老板苦口婆心地劝,喜欢上拉胡琴的阿哥暗地里拱,左邻右舍的姑婆们好心地担忧,这么单薄的女孩能做什么事?现在年龄小,尚可以学唱,否则将来不能卖唱只能卖身。     
    唱戏?小女孩清晰地记得我外公的暴怒;不唱戏,生路又在哪里?她悄悄求教我外婆。我外婆半晌无语,越数日,偷偷告知女儿,她打听到堂弟的下落,想求堂弟看看小姑娘会不会唱出名堂;若要拜师,拜师的三十块大洋能不能帮忙筹措?她很严肃地告诫女儿,这件事务必要瞒过我外公。     
    1933 年早春,母女俩寻至王无能栖身的旅社。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母亲见到了被我外公诅咒的堂舅,堂舅蜷缩于黑糊糊的床榻,笼罩于灰蒙蒙的烟雾,对侧立在旁的母女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心满意足地吞烟吐雾。房间里游走着奇异的香味,算不上芬芳,也不难闻,急切间想不清是什么花香,淡淡的迷迷茫茫的,使我母亲有些头晕,有些胆怯,有些慌神,心旌摇乱之际,益发觉得堂舅像个发育不良的怪童,像个隐匿阴晦洞窟的男巫,她几乎要认同我外公的诅咒,希望尽早离开,脚步轻轻向门边滑移。     
    我外婆紧紧拉牢女儿的手,费尽周折找见堂弟,怎么能无功而返呢?     
    王无能过足了烟瘾,伸伸懒腿,打个呵欠,揉揉眼睛,趿拉拖鞋,脚尖刚落地,笑语溜出唇:“啥地方的好风,吹来了我的好亲眷?快快坐,快快坐,不要立酸了脚。”     
    蛮随和,蛮亲近,没架子,无凶相,我母亲放大胆子,定定地看着堂舅。堂舅脸上堆满了晦暗,瘦骨撑不起衣衫,好像随时随地会被风刮走。     
    “这个阿囡,是金妹吧?阿囡的眼睛生得真好,像是天上的星星,看得娘舅心里发毛。娘舅百无一能,没啥出息,侬不要笑话娘舅。”     
    几句话搅动了我母亲内心的酸楚,堂舅无家无业,身单力薄,以戏为生,想必是出于无奈,不知不觉滋生出丝丝缕缕的同情和亲近,低低地叫了声:“娘舅!”


第一部分第3章 一树绽开两朵花(4)

    我外婆乘机道出此行原委,王无能收敛玩笑,悠悠长叹:“金妹命里缺金,也要吃开口饭,像我一样,命苦呀!小姑娘长得清秀,唱两声听听好吗?”     
    如黄莺出谷,似清泉滴石。清凌凌的歌声抖散了王无能的愁眉,满脸荡漾起水纹似的笑意。他连连喊:“ OK , OK ,阿囡唱得刮刮叫,她的拜师钱我来出。”     
    其实,这时的王无能,吸毒成瘾,身无余财。他素常爱惜人才,何况又是自家的外甥女。他遍搜衣裳口袋,皮包皮夹,尚凑不足三十元大洋,随手扯下搭在椅背上的皮袍,一并递给堂姐,掷地有声地说:“当了就够了!”     
    我外婆迟迟疑疑,想不到堂弟会落魄如许,真不该再给他添麻烦。     
    王无能指指那根乌黑发亮的烟枪,咧嘴苦笑,自我解嘲:“拿去,拿去,侬不拿去,它也要拿去。”     
    我外婆千恩万谢地告辞出门。     
    “慢!”王无能唤回母女俩,转身从衣箱里拖出两件半新的长衫,“阿囡上台要穿得光鲜点,拿去改一改,改一改……”王无能的嗓音添了哭腔,也许他预感自己的舞台生涯接近尾声。     
    我母亲眼角湿漉漉,流出了一句潮润润的感激:“娘舅,等我赚了铜钿,一定加倍还给侬。”     
    “还啥还!侬这个小囡,将来出道了,不要忘记在菩萨面前替娘舅多烧几炷高香!”王无能掏出一块半旧手帕,替女孩擦去泪珠,乐呵呵地说笑逗趣。     
    一语成谶。同年 11 月 22 日,王无能撒手人寰,享年四十春。我母亲已经拜申曲艺人顾泉笙为师,当时顾泉笙组班的花月社在南市一带颇有盛名。师傅为她起艺名顾月珍,希望她能步申曲名旦筱月珍后尘,红遍上海滩。一日,她在后台突然听见无线电里播放《哭王无能》的开篇,惊惧惶恐,信疑参半,焦灼灼捱到夜场结束,急匆匆奔归草屋。     
    我外婆未语先落泪,泪水溅出了堂弟的辛酸下场。堂弟染烟瘾,伤元气,因躲避巡警查房,仓惶逃离旅社。孰料惊惧于先,寒风夜袭于后,归则病于痢疾。上海人有句歇后语:“烟枪拉痢疾——九死一生。”堂弟染病,未告堂姐,不忍给挣扎于贫困线上的堂姐添愁。待茶房报信,堂弟已然入棺成殓。出殡之日,王无能之后的独角戏名角汪笑笑、刘春山扶柩缓行,经西藏路新世界,百姓聚众相送,路为之塞……     
    “有这么许多人送他,侬堂舅是个好人哟!”我外婆涕泗横流,泣不成声。     
    如同一声霹雳当头炸响,震得我母亲浑身酥麻麻。她抽抽噎噎地说:“娘舅是好人,不抽鸦片就好了。”     
    “真是个小囡,吃开口饭抽鸦片算啥?连筱月珍也抽鸦片,多少人又抽又赌又嫖又酒水糊涂……”我外婆见女儿的脸色比雪还苍白,猛地咽下滑出舌尖的话。     
    小女孩自然不晓申曲第一大班社文月社内当家积劳成疾,误信鸦片能疗顽症,最终染毒成瘾,命脉枯竭。她只知筱月珍大红大紫,自己的艺名是慕名附骥。旁人常常故意逗趣:“小艺徒和红名伶唱腔有几分相像。”她躲无路,退无门,逼得实话实说:“我要是真的像筱月珍,睡梦里也会笑出来。”     
    笑声拧出了泪,向往碎裂成扎眼的玻璃碴。稚嫩的心辨不清人性的繁复,梳不开长长短短的忧虑,茫茫然跟随我外婆为老娘舅烧香。初初步入观音堂,那袅袅香烟,点点烛光,声声木鱼,交织成一片朦朦胧胧的恬淡,心为之一静。仿佛少女的不安灵魂突然找到了可以安放妥帖的地方。自拜师学艺,她自立戒条,恪守本分,娘舅的突然谢世坚固了她的心意:身入万花筒,少交际,少应酬,不尚浮华,不慕虚荣,远远地躲避尘嚣,足踏实地一步一步靠自己的努力唱红。     
    何处可避尘嚣?茫茫苦海,漫漫长夜,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成了社会最底层的一个少女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一盏明灯,一轮皓月。她常常三更起床,披残星,踏昏暗,跑去静安寺或玉佛寺,争烧头香,虔诚地祷告,祷告菩萨超度娘舅,早投人身转世;祷告菩萨保佑自己清清白白地做人唱戏。     
    我母亲跨入申曲门槛,我外公浑然不知,全家人帮他遮掩蒙瞒,推说进纱厂当了女工。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风声走漏,我外公目眦俱裂,怒吼震碎了屋瓦,抄竹篦要打死金妹。我外婆拦,我娘舅挡,小三毛吓得把小脑袋钻进娘的怀抱。左邻右舍探头伸脑,生怕我外公盛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把竹篦落在劝说者身上。     
    惹祸的少女不躲不闪,清清朗朗地表白:“大爹,我的命是侬捡来的,侬要拿就拿去。我现在大啦,总要寻一条生路,学唱戏,我不学抽鸦片,不学赌铜钿。我要清清白白地唱戏,唱好唱红,让人家看得起我。”     
    一席话如同一瓢水,泼湿了我外公的狂躁。他惊诧,平日里低眉顺眼、少言寡语的女儿,怎么会懂得有板有眼的道理?怎么会有这份倔强和执拗?父女俩目光相撞,撞出的是泛银光的浅蓝,神奇的蓝使我外公想到了那个雪夜,迟疑恍惚,竹篦跌落。东家阿姨,西家阿婆急慌忙拥入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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