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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何处是我的归宿?
※※※
我弄清了无涯剑的来历,它有着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半月,是无痕送的。无涯告诉我,剑的名字里有一层含义,但是他参悟不透。半月,半月,它代表着什么呢?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参透了其中的深意,仅有八字:
“无恨伴月,半月无痕。”
这是送给我的,可是我如何受得起?我怎么会毫无怨恨地在深夜与明月相伴?我又怎能看到半轮明月而说它没有伤痕呢?这重境界,已经超脱了杀手的境界,谁越孤独,谁就会越接近这种境界,超脱万物,性情不再受外界控制。可惜,这不是我的境界。
我不再想这件事,只是在明月之夜,我常常会想起盈香,然而,梦里的盈香却是越来越模糊,竟不再出现在我的梦里。有时,我在半夜听妹妹吹箫,听着听着,妹妹天真的面孔渐渐幻成了盈香至纯的面容,浅浅的笑,略带幽怨。待我清醒过来,才恍然意识到这是多么的荒唐可笑,有谁能够挽回一个亡者的灵魂?无尽的痛苦思念并不能让死者复生。
一如既往,我还是经常一个人去忘忧谷,静静地坐在潭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孤独地待一整天,直到妹妹挑灯来寻我。或者有时,我站在忘生崖上,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无休止地长叹。每当此时,妹妹吓得气也不敢喘,生怕我一时发狂跳了下去。我微笑着告诉她我不会抛下她一个人轻易地死去,妹妹总是一脸的不信任。
我有一种预感,总觉得盈香没有死去,她在荒原的某个地方等待着我,呼唤着我,只是我找不到她。有时,我觉得她就在我的周围,一缕清香飘过,我能感到她轻微的心跳,脆弱的呼吸。可是,我却看不到她,难道是盈香的魂魄?为了她的哥哥来报复我了?
无涯得了半月剑,剑术进步神速,快得连我也感到吃惊,无涯对此毫无喜悦之情,他深沉地说:“长恨,这柄剑太过诡异,我能感觉得到它的疯狂,我无法控制它,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在此剑下。”
昙生的箭术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竟然能穿透一等剑客的剑幕,可他同样充满忧伤,他告诉我,从一开始,他就厌倦了厮杀。
“利箭穿越躯体,鲜血喷溅出来,这是一种残忍。”
“我们别无选择!”我说。
荒原上每个人的命运都显得如此得无奈。
其实,我何尝不厌倦厮杀?对方的死是恐怖的,挣扎仅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却显出了亡者对生的强烈渴望。那渐渐失去活力的瞳仁,痉挛的双手,流血的伤口,何尝不是我的残忍?梦魇不断,多少次我被噩梦惊醒?黑色的压抑,让我感到死亡的无形迫近。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也是我最后一次用寒玉剑杀人的夜晚,寒玉剑被丢弃在了无边的雪原之上,永远的失去。我向无涯索要了他早已不用的玄铁剑,佩在身旁。无涯原是想把半月送给我的,我拒绝了,我有什么资格使用半月呢,对于一个心灰意冷的人儿。
智责怪我的不小心,派出大量剑客搜寻寒玉剑,没有结果,反而遭到了刀客的围攻,损失惨重。数次的找寻都没有一丝线索,智只好放弃,寒玉剑从此绝迹荒原。
失去寒玉剑后,我失去了大部分的剑术,追杀我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他们穿越雪原,千方百计追寻着我的足迹,我只好一路逃避——无休止的逃避,这是我的耻辱。
我本打算把妹妹托付给智,可妹妹说什么也不愿留下,我只好带她一起走,一同流浪,一同逃避。
无涯和昙生——我的朋友,即便是在我最失落的时候,他们仍把我当作真正的朋友,一路掩护我,帮我杀退追来的杀手。可我明白,一个人要真正地活下去,首先要有自己的生活,依靠朋友不是长久之计。朋友帮你在最艰难的时刻,却帮不了你一生。脚下的路,需要自己的脚步来充实。
荒原处处充满了危机,我随时都面临死亡的危险——一支冷箭可以在我毫无防备之时轻易杀死我。独行荒原已成为往昔尘封的记忆,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我躲在荒原的寂寞角落里,唱着悲烈的歌谣,黯然神伤。
妹妹常常站在狂啸的风中,白衣翻飞,长袖飘飘,忧愁地望着远方,她是在为我担心。
我时刻都把盈香的竹箫带在身边,由于箫声只会让我沉溺于过往,令我更加的悲伤,所以我渐渐遗忘了它,任由它落满时间的尘埃。
我在荒原上徘徊流浪,躲避着一切可能的危险。我小心翼翼地活着,怀念着昨天,躲避着今天,担忧着明天。我也想过躲进智的剑林,那么我就不用再漂泊流浪。可是,我还有着杀手的那么一点点尊严,所以我不会那样做。
杀手的尊严,也许是苍天对我的惩罚,对我的诅咒,让我的脚步一刻不得停息。抑或是我的糊涂,我从来没有明白过,不明不白地活着要比明白一切要好得多。
我在无穷的忧虑和悲伤中生存,希望在一路的躲避中得到永久的平静。但我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是无法躲避的,这便是宿命。
夜,阴风低吼,带着荒原最原始最野蛮的气息,四合的阴云遮蔽了月的光明。我在荒原上迎着飞雪踉踉跄跄地走着,不远处那一点暗黄便是我的宿处,我想妹妹一定在灯下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归来。
我走到帐篷前,掀开帘幕,没等我反应过来,一片寒冷的刀光笼罩了我——暗算!淡淡的灯光中,一柄弯月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刀刃冰冷如霜,刀客!妹妹被绑在床上,无法动弹,只是无助地流泪。刀客一身凝固的黑色,似乎要吞噬掉帐内的每一丝光明。我盯着他手中的刀,握紧了手中剑,剑身散发出诡异的蓝色。
“淬毒剑?好一个高明的杀手!”刀客讽刺地说。
一霎那间,我看到了妹妹痛苦的面容和不屑的眼神。
“你想要什么?”
“寒玉剑的下落!”
我的双手突然间颤抖不停,淬毒剑“咣”地落地。
“在荒原。”我仿佛虚脱了一般,寒玉剑对于我是痛苦的回忆。
“荒原何处?”他的眼中露出兴奋和贪婪。
“寒冰深处。”
这时,突然一阵风吹来,油灯熄灭,一片黑暗。然后刀光森然一闪,便消失在帐外。
“夏荷?”我摸索着重新点燃了油灯,淬毒剑不见了,地上留有几滴血迹。妹妹在低低地哭泣。
“夏荷,你……”我解开绳子,刚想安慰她。
“走开!”夏荷厌恶地喊道,“哥,你真让我失望,你竟然用淬毒剑,如此卑劣的手段你也想得出!”
妹妹撕住头发,俯首放声大哭。
“妹妹,你是知道的,”我解释道,“荒原上有很多毒草,最毒的要数夺魂草了。”
“所以你用它浸制了淬毒剑?”
“不错。”
“可是你不觉得有愧吗?荒原上最鄙弃使用淬毒剑的杀手,那是最无耻的手段,你明白的呀,哥哥!”
“我已经没有资格当一名杀手!”我说,“可是为了保护我唯一的亲人,我会不惜一切,名誉算得了什么,我可以失去一切,甚至是我的命!”
“可你的灵魂呢?”妹妹反问道。
这一次,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朝她大声吼道:“我早已没有了灵魂,我只是一具躯体!我背弃了盈香的诺言,失去了她的爱,又失落了寒玉剑,要不是你,我怎会到今天的地步!”
妹妹停止了哭泣,安静得像个孩子。
“我使用淬毒剑,很卑鄙也很无奈。”
“哥,不要再说了!”妹妹挣扎着扑进我的怀里,“……呜,对不起啊!”
妹妹哭了一阵,好像是考虑好了,她抬头说:“哥,我们该分开了。”
我望着她,一时不明白。
“哥,我不愿成为你的牵挂。以前,我让你在最悲伤的时候活下去,就是希望你活得比以前更有勇气和尊严。而今,因为我的原因,你连最后一丝尊严也失去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明天,我就走。”
我感到自己崩溃了,我败了,败给了自己,一败涂地。
“哥,以前,我以为我很了解你,看来我错了。”
“妹妹,你要去哪里?荒原没有你的归宿,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我坚决地说。
妹妹缩在床上,不再理我。
“我会照顾她的。”
无痕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帐外,他一身青衣,背上依然是那把奇异的剑。
“无痕,千愁一醉!”
“哈哈,”无痕爽快地地笑了,“长恨,我的朋友,你还没有明白吗?千愁一醉并不能让你忘记伤痛,因为你有着太浓太浓的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