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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最激烈的是贩卖毒品罪;起诉书认定陈小莉贩卖了六十二包海洛因;每包一克;这是根据陈小莉自己供述而定的。钟律师说口供不能作为证据;我们完全可以认为陈小莉是在一种非正常的审讯手段下被迫招供的;法官问陈小莉有没有刑讯逼供;陈小莉低着头不说话;钟律师说我调查过我的当事人;请听一段录音;钟律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收录机;里面是钟律师与陈小莉的对话;陈小莉在嗞嗞作响的录音机里说话;声音像是被掺进了滚烫的铁沙子;“一开始他们对我还好;我把在皇宫假日酒店跟老板睡觉;还有拿钱;买了老四的粉;都交代了;他们说我态度很老实。后来关进来后让我交代贩卖过多少粉;我说大概有二三十包;他们不相信;就开始用脚踹我肚子;还把我手反背起来往上提;骨头都疼得要断了;夜里的时候;我就说贩了六十二包;要是他们说不够的话;我就还要多说一些;我实在受不了了。”钟律师问陈小莉究竟倒卖过多少包;录音机里的陈小莉说;“我真的不记得了;反正在夜总会里;有时没钱吸了;我就从一个叫焦大头的人那里买一两包卖给舞女们;赚点差价自己吸;我吸粉三个多月时间;卖粉不到一个月;后来被老四甩了;我就跟老四要粉。真的;最多也就二三十包粉。”
法官问陈小莉说的是不是真的;陈小莉低着头说;“是真的”。这一次多回答了两个字;多两个字也许会少两年刑;陈小莉是这么想的;但她又不敢再多说了;每个字在此刻都像是子弹一样;只要吐出来;就会伤到人;她爸爸陈道生是第一个中弹倒下的人。陈小莉只是低着头流泪;想哭;又不敢哭;哭同样是危险的。
公诉人拿出了老四的供词;老四说他前后共在小莉手里买过二十多包粉;还有两个舞女证词中说买过小莉六包和八包;其他的证据也就没有了。
钟律师说老四是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诱惑下;为了立功而信口开河乱说的;钟律师又放了一段录音;录音中陈小莉说;老四买了五六包后说她的货太贵了;就自己找到焦大头;把她踢开了;而且不知为什么;从此焦大头再也不给她粉了;让她去找老四要货。钟律师放完录音后说;即使按现在公诉方提供的证据看;小莉贩的粉也不过三十四包;而不是六十二包;况且夜总会里每包粉没有一克重;最多只有六至八钱;纯度也没有百分之九十九;掺了许多淀粉;纯度最多只有百分之八十;从小莉那里收缴的几包粉已经被警方检验后证明了这一点。根据以上证据;小莉贩毒总重量是二十七点二克;再扣除百分之二十的纯度;实际贩毒只有二十一点八克;而且她既不是毒袅;也不以此为职业;只是以贩养吸;时间又极短;所以请法庭看在她年少无知和缺少法律意识的背景下;从轻量刑;并驳回公诉方其余两罪的指控。
公诉方最后也作了陈述;他们坚持起诉书的意见就像捍卫他们的名声一样坚定;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证明他们的指控不仅正确而且公平。
法庭在暂时休庭后;合议庭于中午十二点半当庭宣判;法庭驳回公诉方贩毒六十二克的指控;认定陈小莉贩毒二十一点八克;以贩卖毒品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驳回陈小莉不涉及流氓卖淫罪的无罪辩护;认定陈小莉犯流氓卖淫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驳回公诉方对陈小莉过失伤害致人死亡罪的指控。对陈小莉合并执行有期徒刑十二年。
陈道生在宣判完的时候;坐在旁听席上发愣;看到两个女法警给陈小莉当庭戴上手铐;咔嚓一声;陈道生觉得心里被狠狠地捅了一刀;钱家珍捶兄顿足地哭着骂着;“我们没钱打官司;丫头犯了点小错误;就判十二年大牢;遭天杀的!”
陈道生和钱家珍在法庭侧门边;追上被两个女法警押着的陈小莉;夫妻俩挤进去一人抓住陈小莉的一只袖子;陈小莉低着头不愿抬起来;她只是不停地哭;一个字也不说;钱家珍踢了她一脚;“你这个死丫头;叫你不要出去鬼混;你非不听;家被你毁掉了!”陈小莉还是没抬头;压抑着的抽泣爆裂成尖锐的哭声;小莉身子一软;瘫了下去。女法警推开钱家珍和陈道生节外生枝的胳膊;架着陈小莉迅速钻进了停在门边的警车里;警车拉响警笛呼啸着向前冲去;陈道生没来得及跟女儿说上一句话;他想从窗子里看到女儿的完整的脸;窗子被封死了;所以他看到的是窗子上面咖啡色的玻璃一片混沌;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陈道生站在法庭外面灿烂的阳光下;看到警车后面冒出一串黑烟;像起诉书中一行行文字一样扎眼;中午的阳光直射击在他头顶;他感到了头顶上光芒似箭;整个人被自上而下地刺穿了。
6
院子里的老石榴树已经落光了叶子;树上的石榴也不知什么时候全掉光了;这棵见证了76号大院历史沧桑的石榴树;从这一年冬天开始将为陈道生此后的岁月作证;当一个人把历史交给一棵树的时候;他就注定了只有沉默或传说的价值;所以这个时候;小说就变得异常重要了。
刘思昌失踪、陈小莉判刑后;三圣街和76号大院像掉了魂似的;所有的人都像是在梦游;他们的脸如死灰地在巷子里进出;一种集体被判了刑的无奈和绝望纠缠在每一个生活细节里;他们走路脚步发飘;身子软绵绵的;说话缺少底气;声音像是挤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
在陈道生家老屋里;街坊除了说一些无济于事的安慰话外;所有语言都很勉强;像是无中生有;没话找话。尤其是刘思昌这个名字此时就像每个人口腔中的溃疡;不碰没事;一碰疼得钻心。孙大强提到刘思昌显然表示出了他深刻的忧虑和疼痛:“听说刘思昌的公司已经被封了;肯定是躲债去了;可不管怎么说;街坊邻居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钱;他也不该拿去顶债呀;往哪儿躲呢;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呀!”
屋里依然是逼人的沉默;谁都不接话茬;不敢接;也不想接;谁对未来都没有信心;谁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给陈道生以雪上加霜的致命一击;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刘思昌如果携款躲进了深山老林;对借钱给陈道生的人来说;是损失或惨重损失;而对陈道生来说;却是终其一生的毁灭性的灾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刘思昌人和尸都不见的时候;任何灾难性的结论只能是一种预感和假设;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做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大家都不说话就是一种努力;努力让对刘思昌的信任成为一种意志;因为他们心里早就有了一个非常顽固的结论;刘思昌绝不会辜负街坊的信任。
陈道生面对街坊们兔死狐悲的表情;准确地感受到大家为自己悲伤;为陈小莉惋惜;而不是为钱的下落忧虑;与之相反的是;陈道生已不再想小莉判刑的事;正如他对钟律师说的;他想的就是三十万块钱怎么办;街坊的钱比小莉的判刑重要得多;平心而论;他为小莉东奔西走借钱;他对得起小莉;但对不起这么多街坊。烟雾笼罩着陈道生支离破碎的脸;他从一堆凌乱的烟雾和头颅中挺直身子;一字一顿地说:“几个月了;大家把我的事当自家的事;出钱出力;这些恩情我下辈子都还不清。事到如今;我向老少爷们儿保证;刘思昌能把钱还给我更好;不还给我我也绝不装孬赖账;我陈道生再也不会寻短见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挣一分钱就还一分钱。”
大伙都说:“道生;你这是什么话?没人跟你要钱;就是刘思昌再也不回来了;我们那点钱也不至于谁家破人亡。”说到后面;情绪非常轻松;仿佛每个人都是大款一样;根本不在乎千儿八百的。
累了一天的街坊回去睡觉了;他们拖着白天灵活晚上笨重的腿;好像是拖着一条假腿;机械而麻木;那种时候看人走路的姿势;跟木偶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钟律师在上诉期最后一天给陈道生打了传呼;陈道生回话说不上诉了。陈道生说;“钟律师;我真的很感谢你;眼下我报答不了你;将来小莉从牢里回来了;我会让她好好孝敬你。”
陈道生放下电话的时候;巷子里飘起了一些细碎的雪粒;抬头看阴沉的天空;像一张死人的脸。
双河市一百公里范围内有白湖、澄湖两大劳改农场;几千名罪犯在铁丝网后面劳动改造;十年以上的犯人都要押往新疆戈壁沙漠深处去劳动改造;去那里是服刑;而不是参军;所以听到消息后的陈道生心里毛骨悚然;一个女孩子跟那些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们关在一起劳改;还不被活活撕碎了。赵天军那天从看守所回来后对陈道生说:“我问过公安了;他们说女犯集中在一起;男犯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