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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奔涌而出。
“维娅漂亮。当然当妈的夸自己女儿漂亮是不谦虚的,可这是实事求是。我什么都不
怕,我就怕维娅漂亮,我小时候就很漂亮,我知道那种滋味……”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翘
而弯曲的睫毛在她脸上,刷出浓密的阴影。
“您现在也很漂亮。”这话不合时宜,但确为我此时所感。
“不!我老了。我不是想说这个。”她猛地摇头,好像刚从游泳池里爬出来,要甩去满
脸的水珠。
“还是漂亮好。”我说,不知是反驳她还是阐述自己的观点。我曾想过以后给也也找妻
子,一定挑个漂亮的女孩,这样我就可以得到一个漂亮如洋娃娃的孙子或者孙女了!“漂亮
不好!”漂亮的女人顽强辩驳:“有许多人拉住维碰,给她写信、递条子,在我们家的窗台
下喊她的名字,好像她是个放荡的女孩。”
“所以我不让维娅同任何男孩子讲话,不许与他们同路。但是有一个例外,就是你家也
也,也也乖,有家教,知书达礼……”我很想谦虚一下。漂亮女人用手掌朝我口的方向一
挡,干脆得像电影里抓俘虏的噤声动作:“是这么回事,也也让人放心。还有很重要的一
条,也也比维哑,他还什么都不懂……”
啊!我的儿子!在你还什么都不懂,连自己都不能保护的时候,已经被人在暗处强行赋
予了骑士的责任。
我不知道为儿子悲哀还是骄傲。
“这次也也挨打,肯定是为了维娅。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我不来同你说,我良心不
安。一定是什么男孩想同维娅好,维娅不理他。维娅听话,这我有数。那个男孩就把怒火迁
到也也身上,以为是也也占据了维娅的心。事情就是这样,他就叫人把也也打了一顿。我想
出来答案,跑来告你……”女人说完,垂下眼帘。我再看不到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只见两道
残月似的黑色弧线。
我立即断定了这推断铁一般的不容置疑。
周东喜欢上了维娅。这一切如何开始,已无从考证,就像你说不出第一片绿叶是何时萌
生。周东借也也维娅上学之际,在路边同他心中的女孩讲话。哪怕不讲话,就是看一眼也
好。
于是丁字路口的晨雾中,每天都仁立着一个潇洒的男孩。
也也和维娅上学有好几条路走,就像语文试卷中的填写同义词。两个一无所知的孩子时
而从这条路走,时而从那条路走,随心所欲,毫无规律可循。
潇洒的男孩便常常空等。
那是怎样的空寥、寂寞和惆怅,男孩一生中第一次品尝到了浓烈的失望。
于是他思索再三,他找到了陪伴女孩的小男孩——我的儿子也也,对他说:以后你们从
我家门前过。我猜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定装着若无其事,心里一定叮叮当当。
也也一定答应得很干脆,他是那种乐于助人的孩子。但其后,他把这件事忘了。他既没
有利用自己对维娅的影响力,暗中左右行路的方向,也没有觉察到这种要求的异常,想出任
何应对的策略。两只快快乐乐的小鸟,一个月没有从丁字路口过。
前半个月,潇洒的男孩像钟表一样准时出现,风雨无阻。无数辆自行车闪光的车圈在他
面前驶过,但没有那个女孩。一直等到完全丧失希望,他才蹒跚回家。他那瘦弱的妈妈也许
会探摸他的头,因为他脸色十分难看。
在经历了等待、焦虑、阴郁、刻毒之后,所有这些情绪混合在一起,发生化学反应,生
出一种新的物质,叫做仇恨。
后半个月,男孩策划了一个阴谋。他雇请了两个打手,教他们认清哪个是也也。他和也
也偎在一起亲密嘻笑的像片,一定也让疤孩子看过……
我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像风雨中一扇破旧的窗户。
“我走了。我心里很难过,自己没有更多的力量能帮助你。我只好告诉维娅,明天上学
自己去,不要与也也一块儿走。”
“不!不要这样!”我急忙阻止:“一同上学并无过错。这样无缘无故地不准他们同
行,我们将如何解释?这是一种邪恶,对邪恶不应低头。”我握住漂亮女人的手,她清秀的
指骨像琴弦一样抖动。
终于,丈夫回来了。
“看看你的儿子吧!”我把也也推到他面前。
“打架打的。”丈夫毕竟是男子汉,全然没有吃惊,瞬间做出准确判断
“是叫人家打的!”我把儿子支开,把两次出访及维娅妈妈的回访和我的全部推断,一
股脑儿告诉他。
“先吃饭好吗?我肚子饿了。”他平缓地说。
我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觉得近于冷酷。儿子被人打成这样,老子却只关心自己的肚
子!
“我还没有吃饭呢!吃吧吃吧!让儿子被人打死好了!”我歇斯底里地叫嚷,所有的矜
待所有的镇定都在丈夫面前化为灰烬。
“那我们一起吃。”丈夫不动声色地说,然后走进厨房,把纱翅帽般的馄饨丢进开水
锅。数量太少,他就把干枯的面片也丢进去。锅内倒海翻江。
“好了。”他说。
我不理他。他找不到香油瓶,我也不告诉他,听任他把花生油倒进汤里。
我不吃。看他一个人吃。我等着他来劝我,他不劝,一个人吃得饱饱。
“现在,我到周东家去。”他站在门口,懒洋洋地说。
我想外战正紧,不可再进内讧,对他说:“我已经去过了,软硬兼施,那孩子什么也没
有讲,像刘胡兰在敌人的铡刀前一样坚强。他的母亲还护犊子。”
“那孩子什么都会说的。”丈夫胸有成竹。
“你怎么知道?”我大为惊诧。那孩子策划周密,手段凶狠,绝非一般少年。
“因为我是男子汉!这种事,妇道人家出面是没有用的!再能干的妈妈也是妈妈,而我
是爸爸!”
丈大摔门而去。也也睡了。我焦急地等待,不知道将有怎样一个结果。突然想起那孩子
伫望路边的等待,不知与我孰轻孰重?
丈夫回来了。脸色平如秋水。我突然怯怯,不敢问他。
他安闲地掏出一截纸条,丢在桌上,仿佛往锅里放一馄饨皮。
“喏,这是那两个打人凶手的名字和学校,上面的那个就是那疤脸。”丈夫冷静地说。
“你怎么得到的?”要不是怕惊醒也也,我会大叫起来。
“自然是周东说的,不然我从哪里知道?字条也是周东写的,我叫他写规矩点,可他依
旧写得不好。他的字不行,不如也也。”
这个时候还有工夫评论字!我盯着看字条,像地下党的机要员在敌人破门而入时背诵文
件一样。现在,这两个名字已经像钢印一样刻在我脑海里。
“你到底是怎样让他就范的?”
“很简单。我先征得他父母的协助。我说,各家只有一个孩子,都愿让他成材。成不了
材起码不能让他蹲监狱。现在这事起码有九成是你们孩子唆使人干的,比如你们就认识那疤
孩子。但终不是周东动的手。所以,只要他说出打人的是谁,我就去找那两个小子算帐,与
你家无干。他父母还算明白,就躲到一边,由我去审他们的孩子。”
丈夫攻心为上,确较我高明。随着他的叙述,我眼前像演一出电视剧。
丈夫对周东说:“告诉我疤孩子的姓名。”
周东昂首挺胸:“不知道!”颇有英勇不屈的气概。
丈夫说:“真是好样的!你知道明天下午或者是后天下午或者是大后天下午,你会碰上
什么事吗?”
周东说:“不知道。”他脸上的敌意消褪,露出渴望的神色。所有的少年都渴望知道未
来。
“体会在哪个黑夹道里,被人揍得皮开肉烂!而且,我干得绝对比你漂亮,不会留下丁
字路口这样的话把。”
周东的一颗牙咬着嘴唇,嘴唇渐渐变得同牙一样雪白。
“真的不是我打的。”周东说。底气却远没有刚才足,像自行车有慢撒气的毛病。
“但是你指使人打的!明天,我们会带也也去认!”丈大急了,他不愿以一个成年人的
智慧与少年人兜圈子。
“认呀!认去呀!”男孩突然还了阳,兴奋起来。
丈夫立即敏感到这是一个圈套。小伙子,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他把脸一沉:“你以为明
天我们会上你学校去认吧?傻瓜!我们去拳击学校!”
这是敲山震虎。如果男孩再沉着一点,他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可惜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
陷入嘴唇,便有鲜红的极细小的血滴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