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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床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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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这般好呵。
好到,我承欢于他,却生不出半分怨言。
着衣,束发,洗漱。
推门出去。
末了,回头看了一眼。
房里空空,除了榻上乱了些,哪里有他的痕迹。
忽然就心惶惶。
那样的人,似乎本来就不是这个世间的。
摇摇头。
开始离愁了么。
回房坐了会。
东西早理了,也就出庄时那样的。
用了早膳。
而后去辞行。
他不在。
去了如沐那。
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在书房等了会。
留个条么……
展了纸就了墨落不了笔。
给君上是多余了。
给真……
过了昨夜,这称呼已不是我能唤的了。
滴了墨,回神。
揉了纸搁了笔。
起身待走,临了看到一旁架上的画。
几幅白绢,都收得好好的。
里面也有那幅如沐的像罢。
那日看到这画,不是不吃惊的。
只是一张脸的,没有衣饰,甚至连发都没有画,仅仅勾勒了额际。
一张微微笑着的脸。
寥寥几笔,勾出的却是那般的笑。
淡定,温暖,从容。
是从眼里开始的笑。
又绝不是不经世事的单纯。
后来见了真人,觉得不似画里的好。
大概有些妒心在里面罢。
摇摇头,七冥你没治了……
罢了罢了。
推门出去,留了口信,汇了几个同行的弟子,启了程。
莫兰来送了。
看看我的样子,又搭搭脉,郑重递上一句保重。
我拍拍他。
生死兄弟,何必废话。
一旁的白家雀儿照例在。
居然塞了我一堆药……
有她,莫兰应该就慢慢会好了罢。
天气晴朗,略有浮云。
行路的好日子。
下得山,别了莫兰。
过了弯角,终是忍不住回了头。
半腰隐隐约约的雾霭庄。
他现下,焚香对弈正到酣处罢。
帖子按礼是提前递的,倒也不是他不见我。
没得见也好。
见了,怕自己会请他留了我。
何必仗了这几个月,为难他。
惹了他恼了他,又有什么好。
自己想记得的记得就是了。
就这般罢。

寒生

皇城的气候,长年风干,倒也不缺雨水。
冬寒入骨,夏季却是偏凉的。
他来这已有数十日,说不上什么习惯不习惯。
有个清净的独立小院栖身,对他而言,便是足够了。
小院虽偏僻,毕竟属分部的地盘,自然在巡卫的眼下,如此,他又可以少担些警戒。
管事其实还吩咐了两个伶俐的子弟听他差遣。
只是自……后,他虽能近进了人身,仍旧归于不喜。
有了事才吩咐他们一声,平时便免了那两个随身。
每日起来去武场帮点拨些身手,不用负责全盘教导,近了午时便是无事了。
那一把胡子的教头拳脚虽不如他硬堂,眼睛却亮,心里也明白。
也就没有什么茬子找到他门前。
按旬贴给他日常用度比起阁主时不算多,却实在有余。
分部是水阁下的,膳食有莫兰递送了药材方子过来,自有得力尽心的,照看着,另开了小灶照上面调的。
按说这是殊待了,可又哪里会要他贴银子。
闲言碎语偶尔有一些。
但楼里买卖都是拿真刀枪护出来的,他既有往日的名号在,那些嘈杂又怎么敢提了嗓门。
何况他并不在意。
衣食住便这样顺顺利利打发了两样。
其实,他从来……就没有什么花销。
随身带的衣服两套,算了身上的,足够替换。
有次上街买对靴履,见了上好的淡酒,便拎了些。
偶尔温了,自斟着喝一杯。
这般,终于算是有了些用钱的去处。
多喝,却是不会的。
莫兰辛辛苦苦替他调回来的身子,怎么能白白糟蹋在黄汤上。
再说,今日这份气血顺畅里头,还有那人的……

这一日他照例习了剑,用了些早饭,往常一般去了教场。
学武的子弟扎完了下盘,热络开了筋骨,正是雕琢招式的时候。
他的功夫没什么花俏,行家看在眼里,却都知道是一等一的漂亮活计。
话不多,面冷了些,不过以他的性子,哪里有借故刁难人的时候。
如此,几个子弟敬他的敬他,眼馋他利落招式的眼馋,倒也没有什么磕碰。
有个小兄弟今天新满十五。
按说冠礼在二十的时候,但那是富安人家的规矩。
贫苦子弟当事早,十五这年纪,走江湖的,都是开荤的时候了。
所以,习完了武,年长的兄弟便要带他去喝一席花酒,宿一宿花楼。
推了嘴舌伶俐的几个上来,先是磨了教头同去。
接下来,自然是他这大冰块。
那教头不知为何,也跟着劝了两句。
他拙于舌战,只得打了诓语,说是午后有事。
而后取了锭银子,拍拍那小兄弟的肩,贺了声喜,叫他买身新衣。
礼到意思也到了,自然没有人好意思再强求。
于是一帮人哄然而去。
他则照例回了院里。
午膳,而后小憩。
均是如常事。
平卧阖眼,却头一次,在来此后,忍不住,想起了那人调笑的言语。
当初虽暗定了心思,自觉由了那人……也无不可。
情事上头,终归是怕字占了大头。
所以,旧伤初愈那段时日,多少有些惴惴。
好在那人偶尔撩拨,并不强求,也没有要到底。
于是,他仗着忍字,统统硬撑过去。
总觉得初时夜里那份舒坦来的不明不白,不该是他这般的人能享的。
然后,那次……
——七冥,除了我,又没有别人看到的。
他咬牙不语。
——你肚饥了,总是要吃饭的罢?
他忍了身子微颤,点头。怎么忽然扯到这么上头?
——不吃饭,便不能活下去,所以乡间有说法,天雷惩恶,却不打正用膳的人罢?
眼前迷炫,借他的言语忽略那双手的动作,强自再点头。
——那,若是有美食佳酿,偶尔嘴馋也算不上罪过的罢?
……点头,人之常情。
——若无欢好之事,便无子嗣的罢?
这和吃饭是什么跟什么……点头。
——所以鱼水之乐也是很要紧的罢?否则,这世上,百千姓氏的香火,何以得继?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渔农卒夫,岂不全死光了?
挑不出错处……
总觉得哪里开始不对了……
——如此,有良辰美景在前,不为后嗣之故,但求尽欢,和贪恋美食佳酿一样,如何能算是罪过,又怎么不该了?
伴着话音,那人的手法忽然快重起来,却也更撩人。
他耳边反复嗡嗡然响着那句“又怎么不该了”,心里什么一松,四肢百骸里顿时有什么叫嚣着涌向小腹下。大腿内侧肌肉崩到了极致,浑身痉挛着,牙关再也压不住,嗓中顿时失声,竟有带了无助哭音的呻吟,脱口而出。
酥骨蚀筋的快乐里,他还记得担心没脸见人,想着呆会那人又会怎么取笑,不免……
却已经被吻了唇舌,堵了声音。
那人没有继续。
绵长温和的吻里,刚才撩人的十指,眼下拿一条软帕替他拭了浊迹,又揽着他细细替他理了衣衫。
然后,那人松开他,放了他着地,在他耳边低低唤。
——七冥……
——?
——放开我膝盖罢。
他一惊,这才发觉自己手里一直抓得死死紧紧的泄力处,原来是那人的左膝。
烫了一般缩回手,偷眼看那人,却没有什么恼意。
失礼自该请罪,刚张了张嘴,那人却先开了口,吩咐他去沏壶新茶。
桌上那壶,早已凉透在了刚才一番云雨里。
……
……
当初那人的话语,现在想来,都觉得有理,比那诗书礼经上的,更应该,更实在。
偏偏离了那人身边,却无法贯彻之,把那花酒,去喝上一席。
不得不认了,他中那人的毒害,的的确确颇深了。
犹自苦笑,可微勾唇时,他知道自己苦涩里带了喜。
猛然睁眼,长长换了口气。
而后,起身,清念,打坐。
一运气,便是两个时辰。
近暮时候出了入定,稍为清洗。
在院里借夜风吹干了发,又用了膳食。
三四个空盘盏被麻利撤下,这便算是又过了一天了。

稍清扫了屋里。
这些杂事往日是没有时间,随了那人的时候是轮不到他管。
现在既然无事又不喜人近身,便自己上了手。
而后早早歇息。
分部在城里,皇都又远海,少湖泊,日夜温差比原先庄里大。
这一夜竟然有些凉意。
他躺了会,起身翻了薄被出来。
抖开盖了,继续睡。
却不得入眠。
有些思绪,一旦出笼,便无法可抑。
明知缘份已尽,这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人来。
往景一幕幕浮上眼前,明明是暖人肺腑的琐碎,却也衬得这夜里更见凉意。
他知道那人心里无他,却又知道那人那般好生待他时,看在眼里的,的的确确是他。
如此……便知道,他的破败过往,于那人而言,的的确确并无所碍。
若硬说有什么不同,便是那人为了这噩梦留在他身子底子上的残损,多了怜惜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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