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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其他三个城门的将士早已拨调了人手,增援北门。城头修筑的十多座鹅笼,此时忙碌不休;大家都知道,只要有一台鹅车成功的接近城楼,城上的守军必会陷入劣势。戚少商和顾惜朝二人身先士卒,指挥手下,巧妙地令几台鹅车堪堪倒在城前数尺。这样一来,倒下的鹅车,变成了其它鹅车难以逾越的障碍。
宗翰在一旁看得不住点头。末了,却忍不住叹了口气。赢太原这一仗,只是或早或晚的事,可顾惜朝并非输给自己——他输在在大宋为将,输在皇帝昏庸。
“传令下去,不着急,慢慢来。”宗翰下令道。抛石网,推鹅车,都极其耗费气力。而饥饿对于太原守军,比任何武器都致命。
宗翰的估计完全正确。仗打了过两个时辰,守城宋军便明显体力不足,动作开始迟缓;金兵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减弱,一只只铁鹅依然蹒跚而前,轮番攻击。
终于,一台鹅车停靠在了城楼,鹅嘴砰然大开。戚顾二人早已跃至鹅车旁,持剑相侯。那些从鹅嘴跃出来的金兵刚见天日,便被一剑毙命。
二人正挥剑御敌,忽听身后兵刃相格声大作:又一台鹅车攀上了城头!激战多时,腹内空空的太原守军此时已是头昏目眩,四肢绵软,有的勉强举刀砍下,即随之晕厥在地。一个时辰的工夫,北城头上战斗着的宋军越来越少,只剩下一、二百人;鹅车却一台接着一台竞相登上城楼。一时间,城楼上满眼都是金兵。
眼看一队金兵已经冲到城楼梯口,戚少商连忙一个纵身,越过金兵身后截杀。手中利剑刺、挑、砍、拨,招招击中金兵要害,一眨眼工夫,脚下躺满呻吟不止的敌兵;戚少商浑身上下仿佛在血中浸透一般,猩红刺目。
忽而一声轻叱从城头另一侧传来,抬头望去,一个身影辗转而起,飞腾于天,长剑挽出一个光环,剑锋挥处,仿若雷霆万钧,四方金兵纷纷扑仰僵卧。此人只在一起一落之间,便击杀金兵过百。
戚少商心头一震。如此厉害的功夫,他并不陌生。
顾惜朝竟然使出了魔功!
潮水样的金兵粘缠在周遭,杀之不退。每过一刻,戚少商心中的焦虑便多一分,当下一声龙吼彻天,运了十成功力于剑梢,挺身狂扫。只见一排血雾从人群中喷薄而起,九现神龙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尸骸遍地。
一直在城下观战的宗翰眉头紧皱。城头两个身影,以一顶百,自己原以为不用多少折损兵将就能把太原拿下。已是黄昏时分,天色益发阴沉,天穹厚重得似乎随时会塌落下来。宗翰忽而道:“休兵!明日再战!”
“将军,再有一个鹅车的兵力,就可以把太原拿下了,为什么这时候罢手?”银术可大惑不解。
“一则我军远途奔袭,还未作休整;二则,”宗翰看了看太原城头映红了半边天的血战,“我军死伤过重。”宗翰转向银术可,“太原守军已是强弩之末,拿下太原,不急这一时。”
随着剑身抽回,身周最后一个金兵倒卧在地。温热粘稠的液体,沿着戚少商握剑的手腕一滴滴淌下。他半生纵马江湖,刀头舔血,可如此的杀戮,如此的惨烈,也是绝无仅有。放眼望去,城楼上血流成河,空气中浸满了咸腥,一百来个幸存的宋军,倚靠着女墙,喘息不止。
一片,两片。雪花鹅毛般轻盈舞落。戚少商拖着饥乏的身躯,在满地尸身中穿行,双眼不停地在一幅幅血污的面孔中寻觅。
“惜朝!”伴着一声欣慰,戚少商扑跪在地,抱过依然单手持剑,半撑着身体的顾惜朝。那柄剑没入青砖数寸,兀自挺立。
“金人退了?”顾惜朝疲惫的脸上,一双星眸如蒙了一层水雾,迷离动人;只是那一向洁净的肌肤却沾了血滴,颇煞风景。戚少商下意识地用拇指抹了抹,却只徒添了几道暗红的印渍。
二人相扶着起身,刚迈出两步,顾惜朝却被地上的一具尸骸拌了个趔趄。戚少商猛然用力抓住身边人的手臂,“惜朝?”再看向那人,还是那般迷雾一样的目光,呆望着前方。戚少商的心一颤,捧着顾惜朝的脸喊道:“惜朝,你看着我!你看得到我吗?你的眼睛怎么了?!”惊惧和痛苦象两把大手,撕绞着他的肺腑。
“你为什么要用魔功?!为什么?!”戚少商吼着,悲凉与无奈盈满了心肺。
城破在即,顾惜朝自是别无选择,才使出魔功。
一早就知道魔功走火入魔会有失明的危险,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了,顾惜朝反倒心中释然。强作出一个微笑,“少商,你着急的样子。。。”话未说完,一大口乌血吐了出来。
大雪遮盖了天际,纷纷扬扬,落在二人眉梢,肩头。从城楼到二人所居府邸,仅百步之遥;然而此时的戚少商,却连抱着顾惜朝走上百步的气力也没有。戚少商环顾城楼,艰难地将顾惜朝抱入就近的鹅楼,脱掉他满是血污的铠甲,为他疏导体内混乱的真气。戚少商纵然体质强健,内力深厚;但连日来食不果腹,加上血战了大半日,运气疗伤极耗体力,只两轮下来,英俊的面庞已变得煞白。
戚少商还待要运气,手却被顾惜朝抓住。“不要了,不要再浪费你的内力。”顾惜朝慢慢侧过身来,空蒙的双眼望着戚少商:“我看得见你,在黑暗中也一样看得见你。”
“惜朝!”一股热潮涌上眼眶,戚少商再也抑制不住,一把将顾惜朝转过,紧抱于怀,无声啜泣。
夜,不知不觉间降临这个弥漫着血腥的战场,窥视着漆黑鹅笼中的两个人,看着他们精疲力竭,相拥着睡去,仿佛不再醒来。
一丝天光穿过鹅笼的罅隙透进来。拂晓前的寒意冷彻骨髓,戚少商打了个哆嗦,睡意全无,怀中人也欠了欠身。
戚少商不愧是九现神龙,虽然滴水未进,但休息了一夜,体力仍恢复了少许,搀扶着顾惜朝走出鹅笼。
城头寂静无声。昨日的血腥,杀戮,都被一场大雪掩埋。宋军的尸体,金兵的尸体,交错在圣洁的白雪下。依稀可辨几名宋军倚靠着城墙,雕塑般一动不动。整个北城,只剩下两个人。
“少商,你说过,你一直都想我二人再次回到旗亭,琴剑合鸣,把酒畅饮。”顾惜朝笑望着戚少商,“此地虽然没有酒,可你手中仍有利剑一把,你我住所中尚有残琴一具,我们权且把此处当作旗亭酒肆,但凡琴遇知音,何需净室高堂。”
松软的白雪,很快就被晨下集结的金兵踩得如砖石般坚硬。太原城外旌旗招展,号角连天;而白雪覆盖下的太原,仿佛一头遍体鳞伤,疲惫不堪的猛兽,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宗翰带马向前,在城头寻找那个老对手的身影。
城头没有守兵,却有隐隐琴声飘来。一名男子的身影端坐城头,十指按弹吟猱,琴音便从那双手下流淌出来;身旁一人随乐舞剑,动若蛟龙,身躬似月;琴声剑影,如同有了魂灵般,相互追逐缠绵。
银术可道:“将军,这肯定又是顾惜朝的什么把戏。太原已经无人把守,我们冲进去吧!”
宗翰挥手制止,“再等等。”琴声有若松风远沸,石涧流寒,并无丝毫杀机,倒象是临行惜别,凄凄瑟瑟。
琴弦绷断,琴音骤然而止。生离死别,终不可免。
戚少商收了剑招,将顾惜朝半抱在怀,眼里全是不舍。
顾惜朝伸过手,轻轻描画着戚少商的面容,安然平静:“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可惜朝竟得知音如此,爱人如此,此生尽往,无憾。”
戚少商摇了摇头,“只恨人生苦短,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太少。”
城下积雪被千百人踏得咯吱作响。金兵的喊杀声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少商,你相信有来生吗?”
戚少商点了点头,深深地望进顾惜朝的眼眸中:“好!我们来生再聚。等我。”
顾惜朝摸索着找到戚少商的剑,将剑尖缓缓对准自己的胸膛,“我等你。”
(写到这儿结束,就是后妈。)
“将军,”银术可期待的眼光望着宗翰,“不知将军还在等什么?”银术可心里明白,宗翰早就起了惜才之心。
此时琴声已绝,宗翰缓缓举起令旗,“攻城!”
“得令!”银术可早就迫不及待,正待催马而出,却又被宗翰唤住。“对顾将军,要以礼相待。。。不论是死是活。”
银术可率众而去。宗翰摆手,接过手下递上的一坛烈酒,望着城头道:“顾将军,这坛酒,特为城破之时,与君共饮。”
金兵的喊杀声中,云梯架满了太原城头。北城头转眼便被攻占,封闭了数月的城门,颤抖着开启。金兵欢呼如潮,纷涌而入。
突然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