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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
凌光斗(讷讷)这不——?(猝然坚决)你对,蛰夫!
〔易范奇由通过道门上。
〔易范奇,懋华钢铁公司的协理,三十六岁,身材瘦高,削肩胯,头发浓厚,皮肤粗糙黝
黑,总像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显得一片暗晦,长手指,有一种讨人厌的习惯,当他滔滔
不绝地高谈阔论时,就不住地搓捻着他的十指和两掌,像要搓下手上的污垢,和他握手的
人会觉得他的手是湿腻腻的,又是冷冰冰的。两角微微下垂的长形三角眼,小眼珠,圆而
黑,转动灵活,容易抓住人,刺探人,含满狡黠傲慢之色。由双目之间就拱起那笔直的,
看来似乎嗅觉十分敏捷的尖鼻子,配衬着那高与眉齐,看来也似乎是听觉十分敏捷的薄薄
两片小耳朵,他出身不明,父早亡,幼年时母亲送他到糟房做学徒,丢下两块钱给他,回
去就嫁了一个屠户,从此母子之间自然而然地就断绝了关系。他中途离开糟房,进当铺,
进百货店,最后又进银行。好逞强,善钻营,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更懂得要爬得高,必需
先吃够苦,所以他就为自己打下初步的基础,在银行时,工余的时间进夜校,拚命用功,
每天读书一直到夜深,一面又省下有限的薪资,去买各种书报杂志。一个从煤球堆中滚出
来的孩子,然而他会滚,他滚得又快,又好,又顺利,深知贫穷,深恨贫穷,极力地挣扎,
摆脱。自卑而骄傲,得机会好与有权势的人来往,尽管他对凡所谓“有权有势”者皆嗤之
以鼻,他受够了他们的污辱,他恨,他嫉妒,他要报复。非常地好名,如果他做了一件好
事情,那是因为这样做可以使他出风头。他会见机行事,一天天向上爬,走着他顺利的途
径而沾沾自喜。抗战初起时也曾激起过他的热情,虽然多少也带点时髦。他领导了抗敌宣
传工作,和文人来往,以前进为标榜,以写文章为工具做进身之阶,居然也得到有热血的
青年们的拥护,他达到了目的,他得意,更自己觉得伟大,他要做革命的领导者。专门以
前进的姿态做投机生意,然而这一切逐渐为青年们看透,他也开始感到失去青年们的拥护
甚至反攻击他时,他愤恨,却表面上还做出怜悯这些青年们的无知和愚蠢。他忽然觉得和
这些他所谓愚蠢的青年们混下去,非但可惜了他的才能,而且阻碍了他的前途,于是就毅
然摆脱了这前进的阵地,但依然披着前进的武装,大摇大摆地跨入了工业界的门槛,又是
一副以民众福利为招牌的为善者的姿态。用居做来提高自己的身价,对下属刻薄,却以刻
薄为精明。
把一切的不择手段认为一个新式英雄应有的气质和权术。随时应用“革命式”的种种钻营
方法,以满口正义做官僚资本。把应得的轻视与侮辱他当做一种为正义而牺牲的荣誉。任
何方面射来了冷箭,他就要在这方面做好防御,绝对不肯吃亏,同时又是一个大冒险家。
他并非不能委屈自己,可是得盘算好这代价是否更高于他所委屈的价值,正如同是以人格
为交易的商品。自认为“民族工业家”,虽然他具备一切缺点,善变,易为利害而动摇,
他认为在中国办任何事业都必需把“政治关系”弄清楚。因此尽量找主子来扶持,所谓政
治力量者他认为就是官僚和恶势力。他有绝好的口才,有锋利的文笔,一个地道的机会主
义者。
〔过去在上海办过酒精厂,被挤倒后所有股东都赔了,他自己却赚饱了钱。他有一种本领,
要恭维一个人时是很少不成功的。现在凌光斗,这位耿直简单的老先生正做了他的对象,
凌光斗对他有相当的信任,并且很欣赏他的能干,就推荐他做懋华的协理。
(他穿一套大小不十分衬身的薄哔叽西装,崭新的黄皮鞋,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踌躇
满志地走进。
易范奇(点点头)凌先生,(递给沈他拿来的文件,忿忿的神色)这是卢秘书带来的土
铁合同,请你看一看,蛰夫先生。
〔沈接下阅视。
凌光斗(镇定一下,似乎一种父亲对待子女的眷顾神情)范奇你最近写些什么文章?
易范奇〔坐下,把裤子向上一拉,长叹一声)自从凌先生离开以后,这几天,我非常
愤怒,愤怒到简直拿不起我的笔来。(滔滔不绝,以一种擦拳摩掌的姿态,卖
弄起来,一气说下)看着眼前许多不合理的现象,猖狂地发展!投机囤货,
无法取缔!集团贪污,不能惩办!物价飞涨,原料飞涨,我们办工
业的,资金难,运输难。过去看着赚钱,其实亏本。资产不能增值,
所利税还根据前几年购买资产的价格,算出盈余照抽!工业开始,
就全盘毫无计划,一直纵容囤积,不想建设!如今出货没有销路,
生产低落,工厂减产,倒顶,连我们在经营上可说是最健全的公司
也发生严重的维持问题。加之以(转为沉痛的口气)凌先生离开了我们,
公司失了主宰,年轻人丢了父亲,股东们各打投机的算盘,又露出
地主买办的面目,(悲愤地)死命地向蛰夫先生进攻!向我们进攻!我
只有失望,悲观,沮丧,我拿不起我的笔夹,简直拿不起我的笔来。
(一声满腔激愤的长叹,摸起盒中的纸烟,匆匆点着,一吸一喷)
凌光斗(诚挚地)范奇,“行百里者半九十”要实际,要沉着,这些现象早晚
要一扫而空的。
易范奇(被烟呛咳着而依然神情激昂地)可是怎么样才能一扫而空呢?
沈蛰夫(抬头)范奇,我们可以把这种合同,原封退给卢秘书。(爆发)这叫什
么合同,太放肆!土铁厂难道是卢秘书自己开的?他有什么权可以
代拟这种合同?
凌光斗什么?
沈蛰夫(愤愤)就是荒唐,看了徒徒生气。总之,(顿)以后问题很多,来日
不易!
易范奇(切齿)“人可”这批人只有跟他们死拼到底。
凌光斗(劝慰)一切先为这一点工业根基着想。要忍耐,想各种方法渡过目前
的难关。
沈蛰夫(也镇静下来)放心,光斗,不到逼不得已,我决不放手。
易范奇(激烈地)蛰夫先生,这一点我和你的意见不甚同。就是到了水穷水尽,
我们也要对“人可”给他一个致命的打击。我这一点作风,凌先生
看得最清楚,决不愿与“人可”妥协。(得意地露出名人应有的傲态)我在
上海办厂,就一直吃他的亏。我就明白买办出身的东西,根本不会
同我们这些“民族工业家”站在一条战线的。(似乎旁若无人,却句句留神
沈对他说话的印象)所以我开始写文章就攻击他,攻击他体无完肤。一直
到现在!叫他认识人民有舆论,有是非,这是不可侮的力量!
沈蛰夫(淡漠)范奇,“人可”就要来了吧?你的表几点钟了?易范奇(哑然,
看看壁炉上的座钟,乏味地)哦,快三点了。
沈蛰夫(点点头)那就不早了。
凌光斗(对沈,认真地)我忽然有个意思。我想(跃跃欲试的目光来回在沈、易二人的脸
上投射)当面跟“人可”谈一下。
沈蛰夫(十分感动,恻然笑着)算了吧,光斗,你真有点呆。你徒徒白生一顿气。
何苦呢,让我来慢慢应付吧。
〔半晌,凌默然无语,喷了一口烟,捻着须尖。沉默。
易范奇(想起)哦,方才大中报馆上笔傅惺公先生打了一个电话来。
凌光斗哎呀,我忘了!(蹶然跃起)我还跟惺公有个约会呢!
沈蛰夫(立起,满心的爱护)那么,走吧,跟惺公谈谈也好,去去闷气!
凌光斗(苦笑)也许又多了点闷气!
〔工友送书来。
工友协理。(即下)
易范奇(接下,转奉过去,谦恭有礼地)凌先生,这是我最近刚出版一本《范奇论
文集》,上面早写好了,请您多多指正。
凌光斗(收下,翻了一翻)我要拜读,我要拜读的。
易范奇(忽然)哦,请您等一下。我,我就来。(匆匆进了协理室)
(凌光斗颔首,拿起帽子手杖。
沈蛰夫(蓦地想起)张富顺。
〔工友由双门上。
凌光斗(猜出来,轻轻摆手)不用,不用。
沈蛰夫你不能再走路。
凌光斗(笑着)这一次。(顿,指指外面,顽皮地霎霎眼睛)我有滑竿等着我。
沈蛰夫可是你——
凌光斗(瞪着眼睛)你晓得我,这已经(十分满意的口气)哦,很奢侈了!
沈蛰夫(晓得他的脾气,笑)好,好,好,(对工友)你去告诉凌先生的滑竿预备。
工友是。
〔窗外见杨味斋和卢仲由施施然走来,杨推开双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