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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一切的学习,实际上不单是一种因袭,不单是向人家学。一切的学习都有创造,都有自己的一面,不完全是学人家。不过也不相同,有的人就是自己创造少,学得多,有一句中国俗话叫“依样画葫芦”——按着样子画葫芦,有不少是这样的人。不过就我自己说,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是创造性多过学习。虽然一切的创造里头都有学习,不过是一个比较的不同,有的人是学旁人的东西,但是在学的里边创造很多。我自己呢也就是这样的。好像我从外边所得的都是一些个资料,资料到我手里头,我把它运用、创造。我是一个创造性比较大的人。
就中国的学问说吧,中国的学问、中国的文化,论底子我是很差的,我已经说过了,我没念古书,可是中国的古书里头好的、精髓的,帮助我很多,我还是能够领会。比如像中国最大的学问家——孔子,我觉得我对孔子的了解、懂的,比那个宋朝的朱子——朱熹,懂的要多一些。我常常给人家这样讲,我举一个例,孔子不是自己说自己:“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在朱子就每个阶段他都讲了,比如那个很不好讲的,就是“耳顺”——一个“耳”,一个“顺”——什么叫“耳顺”呢?他就讲了,他用了一句话:“声入心通”——声音进去了,心通了。我不赞成。我认为,不但是“耳顺”我们不好懂,实际上每一个阶段我们都不好懂,不要乱猜,不要猜想。“十有五而志于学”,好像还好懂一点,“三十而立”,那个“立”是立什么呢?“四十不惑”,“不惑”又是对什么不惑?“五十而知天命”,那么什么叫天命呢?“耳顺”,什么叫耳顺?我以为,孔子四十的时候,他也还不知道他五十岁的进步,他还没有那个进步,他那个时候也还不知道。他不知道,我们旁人怎么知道?旁人不知道,不知道你就不要说,不要讲,所以像朱子那样讲,我不同意。所以说,这一些话我们是不敢乱讲、乱猜,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们应当承认自己不知道。承认不知道是一面,还有一面我们知道,知道什么呢?知道他没有说旁的事情,他没有说到对自然界的知识,也没有说到社会科学,也没有说到政治、经济,他都没有说。他所说的就是他自己的生命,就是他自己的生命、生活在说话,没有说到外头去,因为他本人的学问是这个样子的一种学问:是生命、生活之学,不是旁的学问。所以他最好的徒弟,不是颜渊吗?颜回吗?颜渊颜回……
我一生最重要的事情(1)
梁:……连续下去,而不是在空间上移动,所以跟那个“不贰过”是一回事,有相同的地方。古书的《易经》——《周易》,里边就讲到颜子,它说:“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他一有点不对、错误、不善,他马上就知道,知道后不再行、不再做,所以“不贰过”是这个样子,它始终是从生命的流行变化来说的。所以人家问孔子谁好学,他就称赞颜子——称赞颜渊、颜回,颜回的长处是什么?就是那两点,那两点我们不能深知。不深知是一面,另外一面是什么呢?他又没有说到旁处去,没有讲到自然现象(笑),没有讲到社会问题,他就是讲自己的生命、生活,所以老师也罢,学生也罢,他们的用功、致力,都是在这个地方。能够传中国的孔门之学,我是承认在宋朝,就是那个大程子,程颢,在明朝就是王阳明,他们是传了这个学问。
艾:那您民国十一年(1922年)出版了《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的时候,也说王阳明的一些门弟子,王艮、王心斋,也是懂孔子之道的。(梁:对。)您还没有改变您的主意啊,当年这个结论跟现在差不多啊。
梁:在这一点上差不多。不过我现在看当初的书,60年前的书,解释孔子的时候,用那个“直觉”,用那个“本能”,不妥当。
艾:是,不过您还算是属于王阳明的门派。
梁:对。不是他们都分程朱派、陆王派吗?我算是陆王派,陆王呢,陆是宋朝了,王是明朝了。在宋朝,刚才提到程朱,大程子,跟二程——程伊川不一样。大程子就是程颢了,程颢我认为是好的、对的、高明的,可是朱子对他不了解。朱子不是有一部著作叫作《近思录》——远近的“近”,在这个《近思录》他不引大程子,他对大程子倒不是……虽然他不是说大程子不对、不好,他是说大程子太高明了,他那样一个看法。其实就是,朱子对大程子有点好像不合脾胃,不合他的味道。可是我认为,在宋儒还是大程子,明儒是王阳明。我更喜欢王阳明底下的王心斋、王艮。王艮,在社会里头他是一个下层的人,他是一个工人,他是搞盐的盐场的工人,并且他的门下,王心斋这一派,有许多都是农工,很普通的人,不一定是上级讲学问的人。上层的讲学问的人,容易偏于书本,下层的人呢,他读书不多,或者甚至没有什么文化,可是他的生命、生活他能够自己体会,这个就行了,这个就合于儒家了,合于孔子,所以我喜欢王心斋,《东西文化及其哲学》末了讲到称赞王心斋。
艾:您早年曾经从事过好几个不同的工作,您参加了革命以后做记者,以后做居士——佛教的居士啊,在大学教过书。您觉得哪一种工作对您后来的生涯影响最大?
梁:我的生活,固然做过记者了,教过书了,做过教员了,可是实际上比较重要的是做社会运动,参与政治。我不是跟毛主席、跟蒋介石两大党我都有关系吗?马歇尔在中国的时候,我跟他接触很多。他是极力想给两党找出一个妥协和平来。我也是搞这个东西,所以我实在搞了不少政治活动、社会活动,搞乡村建设是社会活动,社会活动、政治活动恐怕是占我一生很大部分。教书嘛,我曾经有过这个事情,北大教过书,后来也带着很多学生。那么,做新闻记者,开头年纪轻的时候做过,后来我到香港办《光明报》,又做新闻记者。那么比较少的,很少很少的,就是做官。我一个很好的朋友,就是李济深,我36岁的时候,我到广东去看他,他没有征求我的同意,我去离广州60里的一个乡下去闲住的时候,他没有得我同意,就要南京国民政府发表我为广东省政府委员,我没有就,发表了我不干。所以我可以说没有做官,一生之中啊,没有做过官,可是做过政治运动、社会运动。
艾:除了在邹平的时候,有一阵子您当过县长的。
梁:对,这个你还看到了。因为邹平县归我们管,属于乡村建设研究院,有那么一个时期,大概两个月,那个县长刚好找不到人,那我就自己去兼这个县长(笑),兼任两个月。
艾:是,所以可以说是您做过官。
梁:(笑)可以。
艾:关于……这本书您……
梁:不知道。
艾:还不知道啊?我回国以后会托香港的朋友买一本寄给您,我自己也没有看过,我就是听说有这么一本书。
梁:这书名叫什么?
艾:书名也不知道,我想还是会找到。
梁:书名字不知道,书的内容就是讲我。
艾:就是。
梁:噢。
艾:好像也是传记的样子,不是年谱。说到年谱啊,我也是编过,就是到了抗战开始那个时候,编过中文的年谱,跟中国传统的年谱不同的地方呢,是有注解,用什么资料才有什么事,西方式的那种书的那个样子。我想也许在香港出版,出版以前,我可不可以把它寄给您,让您过目。(梁:对。)错的地方再给改。(梁:好。)抗战一直到现在那部分,我还没有编出来,也许分两本编也好,因为我觉得还是早点出版了好。
我一生最重要的事情(2)
梁:我有两本书啊,不知道你看过没看过。……第一次访问延安,第一次跟毛的谈话,这两本。
艾:我看好像里边的内容跟《光明报》发表的……
梁:嗯,在香港《光明报》发表过一些。
艾:香港的《光明报》我全找到了。
梁:哦?很不容易。
艾:您有几篇连续的文章分成几部分了,比如《我努力的是什么》,这是有的……这是在回想、回顾您过去的生活。您想到过去的时候,您以为您生活中最重要的大事是什么?
梁:大事一个就是为社会奔走,做社会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