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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怪声笑着说,随手把枪移下去,在菱姐的下部戳了一下,菱姐痛叫一声,自以为已经死了。老爷一边狞笑,一边把口一张,就吐了菱姐一身和一床。老爷身体一歪,就横在床里呼呼地睡着了。
菱姐把床铺收拾干净,缩在床角里不敢睡,也不能睡。她此时方才觉得刚才要是砰的一枪,对穿了胸脯,倒也干净。她偷偷地拿起那支手枪来,看了一会儿,闭了眼睛,心跳了一会儿,到底又放开了。
四更过后,大门上有人打得蓬蓬响。老爷醒了,瞪直眼睛听了一会儿,捞起手枪来跑到窗口,开了窗就喝道:
“你妈的!不要吵吵闹闹!”
“人都齐了!”
隔着一个天井的大门外有人回答。老爷披上皮袍,不扣钮子,拦腰束了一条绉纱大带子,收紧了,插上手枪,就匆匆地下去。菱姐听得老爷在门外和许多人问答了几句。又听得老爷骂“混蛋”,全伙儿都走了。
菱姐看天上。疏落落几点星,一两朵冻住了的灰白云块。她打了一个寒噤,迷迷糊糊回到床上,拉被窝来盖了下身,心里想还是不要睡着好,可是不多时就朦胧起来,靠在床栏上的头,歪搁在肩膀上了。她立刻就做梦:老爷又开枪打她,又看见娘,娘抱住了她哭,娘发狂似的抱她……菱姐一跳惊醒来,没有了娘,却确是有人压在她身上,煤油灯光下她瞥眼看见了那人的面孔,她吓得脸都黄了。
“少爷!你——”
她避过那拱上她面孔来的嘴巴,她发急地叫。
少爷不作声,两手扭过菱姐的面孔来,眼看着菱姐的眼睛,又把嘴唇拱上去。菱姐的心乱跳,喘着气说:
“你不走,我就要叫人了!”
“看你叫!老头子和警察抢土,打架去了;老奶奶不来管这闲事!”
少爷贼忒忒地说,也有点气喘。他虽然也不过十六七岁,力气却比菱姐大。
“你——这是害我——”
菱姐含着眼泪轻声说,任凭他摆布。
忽然街上有乱哄哄的人声,从远而近;接着就听得大门上蓬蓬地打得震天响。菱姐心里那一急,什么都不顾了。她猛一个翻身,推落了少爷,就跑去关房门。没等她关上,少爷也已经跑到房门边,只说一句“你弄昏了么?”就溜出去了。
菱姐胡乱套上一件衣,就把被窝蒙住了头,蜷曲在床里发抖。听楼底下是嚷得热闹。一会儿,就嚷到她房门外。菱姐猛跳起来,横了心,开房门一看,五六个人,内中有老爷和姑爷。
老爷是两个人抬着。老爷的皮袍前襟朝外翻转,那雪白的滩皮长毛上有一堆血冻结了。把老爷放在床上后,那几个都走了,只留着姑爷和另一个,那是队长。老爷在床上像牛叫似的唤痛。队长过去张一眼,说道:
“这伤,镇上恐怕医不好。可是那一枪真怪;他们人都在前面,这旁边打来的一枪真怪!这不是流弹。开枪的人一定是瞄准了老头子放。可是那狗局长也被我们干得痛快!”
菱姐蹲在床角里却看见队长背后的姑爷扁着嘴巴暗笑。
老太太在楼底下摔家具嚷骂:
“报应得好!触犯太阳菩萨!都是那臭货!进门来那一天,我就知道不吉利!请什么郎中,打死那臭货就好了!打死她!”
三
日高三丈,镇上人乱哄哄地都说强盗厉害。商会打长途电话给县里,说是公安局长“捕盗”阵亡,保卫团董“协捕”也受重伤。县里转报到省,强盗就变成了土匪,“聚众二三百,出没无常,枪械犀利。”省里据报,调一连保安队来“痛剿”。
保安队到镇那一天,在街上走过,菱姐也看见。她不大明白这些兵是来帮老爷的呢,还是来帮姑爷。不知道凭什么,她认定老爷是被姑爷偷偷地打了一枪。可是她只放在肚子里想,便是少爷面前她也不曾说过。
老爷的伤居然一天一天好起来了。小小一颗手枪子弹还留在肉里,伤口却已经合缝。菱姐惟恐老爷好全了,又要强逼她。
背着人,她要少爷想个法子救她。少爷也没有法子,反倒笑她。
又过了几天,老爷能够走动了。菱姐心慌得饭都吃不下。
老爷却也好像有心事,不和菱姐过分厮缠。队长中间的一个,常来和老爷谈话,声音很低。老爷时常皱眉头。有一次,菱姐在旁边给老爷弄燕窝,听得那队长说:
“商会里每天要供应他们三十桌酒饭,到现在半个多月,商会里也花上两千多块钱了。商会里的会长老李也是巴不得他们马上就开拔,可是那保安队的连长说:上峰是派他来剿匪的,不和土匪见一仗,他们不便回去销差。——”
“哼!他妈的销差!”
老爷咬紧了牙根说,可是眉头更皱得紧了。队长顿一下,挨到老爷耳朵边又说了几句,老爷立刻跳起来喊道:
“什么!昨天他们白要了三十两川土去,今天他们得步进步了么?混蛋!”
“还有一层顶可恶。他们还在半路里抢!我们兄弟派土到几家大户头老主顾那里去,都被他们半路里强抢去了。他们在这里住了半个月,门路都熟了!”
“咄!那不是反了!”
老爷重拍一下桌子,气冲冲说,脸上的红筋爆起,有小指头那么粗。菱姐看着心里发慌,好像老爷又要拿枪打她。
“再让他们住上半个月,我们的生意全都完了!总得赶快想法子!”
队长叹一口气说。老爷跟着也叹一口气。后来两个人又唧唧哝哝地说了半天,菱姐看见老爷脸上有点喜色,不住的点头。临走的时候,那队长忽然叫着老爷的诨名说道:
“太岁爷,你放心!我们悄悄地装扮好了去,决不会露马脚!还是到西北乡去的好,那里的乡下老还有点油水,多少我们也补贴补贴。”
“那么,我们巡风的人要格外小心。打听得他们拔队出镇,我们的人就得赶快退;不要当真和他们交上一手,闹出笑话来!”
老爷再三叮嘱过后,队长就走了。老爷板起脸孔坐在那里想了半晌,就派老妈子去找姑爷来。菱姐听说到“姑爷”,浑身就不自在。她很想把自己心里疑惑的事对老爷说,但是她到底没有说什么,只自管避开了。
姑爷和老爷谈了一会儿,匆匆忙忙就去。在房门边碰到菱姐时,姑爷做一个鬼脸,露出一口大牙齿望着菱姐笑。菱姐浑身汗毛直竖,就像看见一条吐舌头的毒蛇。
晚饭时,老爷忽然又喝酒。菱姐给老爷斟一杯,心里就添一分忧愁。她觉得今晚上又是难星到了。却是作怪,老爷除了喝酒以外,并没别的举动。老爷这次用小杯,喝的很慢很文雅,时时放下杯子,侧着耳朵听。到初更时分,忽然街上来了蒲达蒲达的脚步声,中间夹着有人喊口令。老爷酒也不喝了,心事很重的样子歪在床上叫菱姐给他捶腿。又过了许多时候,远远地传来劈啪劈啪的枪声。老爷蓦地跳起来,跑到窗前看。西北角上隐隐有一片火光。老爷看过一会儿,就自己拿大碗倒酒喝了一碗,摇摇头,伸开两只臂膊。菱姐知道这是老爷要脱衣服了,心里不由的就发抖。但又是作怪,老爷躺在床上让菱姐捶了一会儿腿,竟自睡着了。
第二天,菱姐在厨房里听得挑水的癞头阿大说,昨夜西北乡到了土匪,保安队出去打了半夜,捉了许多通土匪的乡下人来,还有一个受伤的土匪,都押在公安局里。
老太太又在前面屋子里拍桌子大骂:
“宠了个妖精,就和嫡亲女婿生事了!触犯太阳菩萨——”
菱姐把桂圆莲子汤端上楼去,刚到房门外,就听得老爷厉声说道:
“你昏了!对我说这种话!”
“可是上回那一枪你还嫌不够?”
是姑爷的咬紧了牙齿的声音;接连着几声叫人发抖的冷笑,也是姑爷的声音。菱姐心乱跳,腿却还在走,可是,看见姑爷一扬手就是乌油油的一枝手枪对准了老爷,菱姐腿一软,浑身的血就都好像冻住。只听得老爷喝一声:
“杀胚!你敢——”
砰!
菱姐在这一声里就跌在房门边,她还看见姑爷狞起脸孔,大踏步从她身边走过,以后她就人事不知。
四
枪杀的是老爷,不是菱姐;但菱姐却病了,神智不清。她有两天工夫,热度非常高;脸像喝酒一般通红,眼睛水汪汪地直瞪。她简直没有吃东西。胡言乱语,人家听不懂。第三天好些了,人是很乏力似的,昏昏地睡觉。快天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