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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最大的速度赶来,某种不祥的预感已使她步履歪斜,
她来不及梳掠她的乱发,整理她的帽子,
赶快撕开信封,
啊,这不是我们的儿子的笔迹,但却又有着他的署名,
啊,是一只陌生的手替我们的亲爱的儿子写的,
啊,被震击的母亲的灵魂!
眼睛发黑,一切在她的眼前浮动,她只看到重要的字,
零碎的语句,“胸前受枪弹,”“骑兵散兵战,”“运到医院,”
“眼下人很虚弱,”“但不久就会好转。”
啊,虽然俄亥俄人口众多而富庶,有着很多城市和乡村,
但现在我只看见这一个人,
面色惨白、头脑迟钝、四肢无力,
斜倚着门柱。
“别这样伤心,亲爱的母亲,”(刚刚长成的女儿哽咽地说,
小妹妹们默不作声地带着惊愕的神色拥挤在周围,)
“看吧。亲爱的母亲,信上说着彼得不久就会好转”
啊,可怜的孩子,他永不会好转了,(也许用不着好转了,那个勇敢而
单纯的灵魂!)
当他们站立在家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这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
但母亲却需要能好转,
她瘦弱的身体很快穿上了黑衣,
白天不吃饭,晚上睡不安宁,常常惊醒,
夜半醒着,低泣着,她只有一个渴切的愿望——
啊,她愿能静悄悄地从人世引退,静静地跳开生命自行引退,
去追随,去寻觅亲爱的已死的儿子,去和他在一起。
一天夜里我奇怪地守卫在战场上
一天夜里我奇怪地守卫在战场上,
由于你,我的孩子和同志,那天倒下在我的身旁,
我只看了你一眼,你那深情的眼睛回报的一瞥却叫我永远难忘,
你从地上举起手来,孩子,只轻轻地一握啊,
我立即又投入战斗,那不分胜负的战斗,
直到深夜撤回,我才终于找到原来的地方,
发现你死了,僵冷地,亲爱的同志,你那亲儿般的驱体曾任人亲吻啊,
(如今已再也不能那样!)
你的脸暴露在星光下,情景古怪,凉凉的夜风和
缓地吹着,战场在周围朦胧地扩展,我长久地站在那里守卫,
在芬芳静穆的夜里,这守卫显得多么奇妙而甜美,
可是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也没有叹息,我只长久地凝视着你,
然后我坐在地上,在你身旁,双手捧着下巴,
度过这宝贵的时刻,不朽而神秘的时刻,和亲爱的同志在一起——可是
默无一言,也没有眼泪,
静静的、爱与死的守卫,为了你——我的同志和战士而守卫啊,
当高空的星辰默默前航,向东的新星又偷偷地升起,
我替你这勇敢的小伙子当最后一次警卫,(你死得那样仓卒,我没法救
你呀!)
你活着时我忠诚地疼爱你和照顾你,我想我们一定还会重逢的,
直到深夜还恋恋不舍,黎明真的刚刚出现在天际,
我将我的同志裹在他的毯子中,严实地包起他的躯体,
将毯子合拢,从头到脚小心地扎紧,
当时当地,在初升的太阳下,我的小伙子躺进了坟墓,我把他安排在草
草掘好的墓穴里,
就这样,我结束了这次奇怪的守卫,在黑夜朦胧的战场上的守卫,
守卫那个曾经报人以亲吻的孩子(今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守卫一个被突然杀死的同志——这永远难忘的守卫呀,直到天亮时,
我才从凄冷的地上站起,将我的士兵裹好在他的毯子里,
把他埋葬在他倒下的那片土地。
一次被敌人紧追的强行军
一次强行军,队伍被敌人紧紧追赶,道路又陌生,
黑暗中脚步轻轻地穿过密密的丛林行进,
我们受挫的部队损失惨重,沮丧的残部向后撤退,
直到午夜过后才看到灯光隐约的建筑物在前面相迎,
我们来到一块林中空地上休息,在那灯光朦胧的建筑物旁边,
那是十字路口一座高大古老的教堂,如今给用作临时医院,
我只进去片刻,就看到一个超乎所有画家和诗人想象的情景,
邓是些黑黝黝的影子,在摇曳的灯烛照耀下忽闪,
还有一支巨大的沥青火炬静静地举着红红的火焰和一团团青烟,
就凭这些,我模糊地看见一簇簇、一群群的形体,有的倒在地板上,有
的躺在教堂座席里,
在我脚边看得比较清楚的是一个士兵,简直是个小孩,快要流血致死,
(他的腹部中了子弹,)
我给他暂时止了血,(这少年的脸像朵百合花一样惨白,)
然后我环顾这一场景,想把它全部记住,在我离开之前,
那些脸,那各式各样无法描写的姿势,大都模糊不清,有的已经死了,
作手术的医生,掌灯的护士,麻醉药的气息,血的腥膻,
那些人群,那成群的血污形体哟,连外面院子也早已挤满,
有的在光裸的地面,有的在木板或担架上,有的在死亡痉挛中流汗,
不时的尖叫或哭喊,大夫的厉声命令或呼唤,
那些小小的手术器械在火炬照耀下的闪光,
我重温这些,当我吟唱时,那些形体和气味又在我眼前出现,
那时听到外面高喊的命令,集合呀,伙计们,集合呀;
但是我首先俯身看那濒死的少年,他张着眼睛给我一丝儿笑容,
随即眼睛闭上了、安静地闭上了,而我快步奔入了黑暗,
归队,行进,永远在黑夜中行进,在队伍中前进,
陌生的道路继续向前。
黎明时军营中的一景
在灰暗的黎明中瞥见军营里这一小景,那时我因失眠清早走出了帐篷,
我在清冽的晨风中缓缓地漫步,沿着医院营帐
附近的小径。我看见三个形体僵直地躺着,抬出之后无人照应,
每一个都盖着毯子,宽大褐色的羊毛毯子,
灰色沉重的毯子,合拢着,笼罩着全身。
我好奇地停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
然后以轻轻的手指,从最近那一个的脸上把毯子揭起;
你是谁呀,这上了年纪的人,那么干瘦而阴冷,头发灰白,眼睛周围全
枯陷了?
你是谁呀,我的亲爱的同志?
然后我走向第二个——你又是谁呀,我的孩子,亲爱的?
这个双颊犹红的可爱的小伙子,你是谁?
然后到第三个——一张既不幼小也不衰老的脸,非常镇静,像嫩黄的牙
雕那么美丽,
年青人,我想我认识你,——我想这张脸就是基督自己的,
死了的、神圣的、全人类的兄弟哟,他又躺在这里。
我辛劳地漫步在弗吉尼亚林地
当我辛劳地漫步在弗吉尼亚林地,
踏着被我踢起的树叶那沙沙作响的节奏,(因为正是深秋,)
我注意到一株大树脚下有个士兵的坟墓;
他是因重伤致命,撤退时给埋在这里,(我懂得此中缘由,)
部队午休一小时,忽然一声起立!来不及了——但还是留下了这个标
志,
在坟边大树上钉了块木牌,上面草率地写着:
勇敢的,谨慎的,真诚的,我的亲爱的战友。
我沉恩了很久很久,然后继续向前漫游,
经历一个个多变的季节和许多的生活场所,
不过有时在变化的季节和环境里,突然,孤单单地,或者在拥挤的街头。
我眼前会出现那个无名士兵的坟墓,出现弗吉尼亚林地中那个粗陋的墓
志铭:
勇敢的,谨慎的,真诚的,我的亲爱的战友。
比起那领航员
比起那领航员承担引船入港的任务,尽管他屡次挫折并受到打击;
比起那长期深入内地而疲惫的探路者,
尽管被沙漠烘烤,被霜雪冻僵,被河流打湿,仍然坚忍着到达他的目的
地,
比起他们,我还承担着更大的责任,不管别人留不留意,要给这合众国
谱一支进行曲,
为了召唤战斗,必要时拿起武器,在今后多年,甚至许多个世纪。
在我下面战栗而摇动着的年代
在我下面战栗而摇动着的年代哟!
你的夏天的风是十分温暖的,但我呼吸的空气却使我寒栗,
一层浓厚的阴云从阳光下降,黑暗包围了我,
我必须改换我的胜利的歌唱么?我对我自己说,
我真必须去学习歌唱那些失意者的凄枪的哀歌么?
歌唱那些失败者的阴沉的圣歌么?
裹伤者
1
我这个曲背的老人,走进陌生的人群里,
在回顾中重温那些岁月来回答孩子们的问题:
老人家,请告诉我们,那些爱我的年青小伙子和姑娘们这样发问,
(我曾经被唤醒和激怒了,想敲起警报,号召无情的战争,
但随即我的手指不听使唤,我的脑袋低垂,
我顺从地坐在伤员身旁,抚慰他们,或者静静地守着死人;)
多年以后,对于那些情景,对于那些强烈的激情,那些偶然的事件,
对于卓绝的英雄们,(只有一方英勇吗?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