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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儿子积攒的钱,如今我快死了,你们拿着这钱走吧,到京城去,到长安去!到了京城长安,不管是凭你的长相,还是凭你的本事,你都会比在姑苏强得多!陪陪那时惊呆了,没想到这个喘了一辈子的老爹,给他指了一条通天的路!他问老爹有何嘱托?老爹竟说,到了京城,让你弟弟读书!还有,将你死去的爹和这猪窝一样的地方,连同你的叫花子衣服,统统烧掉,然后穿上你的新衣服,到长安去,取个好名子,做一个全新的人!陪陪当时惊呆了,眼看着老爹一声不吭地咽了气,从此再也没哭。他穿上那套最有派头的新衣,在乞帮老大的吃惊面孔中借走他那双马的豪华大车,将还在睡梦中的弟弟往车上一放,然后便是一把火,葬了老爹和自己的过去,快马加鞭地向西北挺进!第二天早上到了大江边上,当他弃车乘船时,才听说姑苏城夜里烧了半个城,连吴王阖闾的馆娃宫也被化为灰烬!他的心中没有悔恨,只是快意,他替自己获得新生而快意,为自己的老爹有如此宏大的火葬之礼而快意!看着全身崭新服装、公子哥一样的自己,他过江之后便给弟弟也弄得全身崭新,然后挖空心思,取了个吴陪龙的名字。而他的小弟呢?因为他长得丑,爹爹给他取名叫“丑丑”。那就把他叫做吴丑生吧,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忘掉自己是聪明的吴国人的后代!他一路上花钱如流水,他相信,人是金子钱是狗屎,人没了就永远没了,而狗屎嘛,只要找到狗,便能屙出来!他到了长安,他凭着自己那张俊俏的脸,到处去试运气,小的人家他看都看不上,一心打听“龙”在何处。很快,他学会了长安人官话,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也打听到皇上身边既有韩嫣,又有董偃,就在这时,他在街头被廷尉张汤发现了,抓住了,然后张汤便喜欢上了自己,把自己留在了廷尉府中。渐渐地,他发现张汤对自己是出奇地好,出奇地关爱,尤其是自己小露锋芒,施展几下偷梁换柱、草中寻针的本事后,张汤便不让他离开了,主动把他弟弟送进了丞相公孙弘主讲的学堂,然后把半个家交给自己管理。慢慢地,他自己有了“陪龙”的感觉,花钱如流水,整人如泼水。最让他快意的是张汤也喜欢泡澡,有时两个人在一个大桶里泡,那才是天下最快意的事。当然,精明如猴的陪陪,不久就发现了张汤不是龙,而是一条蛇。他有时想到自己未能“陪龙”,却要终日“陪蛇”,也曾起过一身的鸡皮疙瘩。可有一次,张汤开玩笑地说他吴陪龙是蛇,而且还说,这世界是没见过龙,龙就是蛇成了精后变成的!吴陪龙恍然大悟,终于发现张汤才是老天前生便给自己配好了的伴侣……
“怎么样?水凉了么?”张汤关切的声音将吴陪龙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唤醒。
吴陪龙吃了一惊,觉得自己走神走得时间太长,让张大人伺候得太久。他不好意思地从盆中拿出脚来,想到大澡桶那儿去,另给张大人准备好澡水。
不料张汤却将他的脚攥住,满脸笑意地问:“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是不是又放心不下你的弟弟?”
吴陪龙的脸上竟掠过一丝红润!不知是出自内心,还是为了搪塞,他支支吾吾地答道:
“大人,陪龙是在想,小的无名之辈,这一生有此富贵荣华,早已知足。可你堂堂的御史大人,位至三公,可至今因我而不娶妻生子,不能为张家传宗接代,您的老母,会多伤心啊。”
不料张汤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还要传宗接代?我自己在外边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还不够受的!要传宗接代,传出子孙来,整天为仇家盯着,不是让他们受罪么?”
“可是大人,我……”吴陪龙心中忐忑不安。
张汤安慰道:“你好歹还有个弟弟,家里断不了香火。可我,独苗一个,老爹前几年一气蹬了腿,只有老娘还活着。她都不劝我找人传宗接代,你想这么多做甚?”
吴陪龙正想说下去,突然外边传来了敲门声。
吴陪龙抬起脚来,略带瘸拐地去开门。
原来是赵禹,他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大人!那东方朔深夜又到狱中来了!”赵禹说。
张汤好象早有预料:“是不是他带着皇上的口谕,来放那个杨得意的?”
赵禹从心里对张汤佩服得很。可他还是装作不知:“大人,我没细问。只是那个冯子都,说他改名霍子侯,还满嘴叫着东方爷爷,领着东方朔他进了狱中,谁也不敢阻拦。”
张汤笑了。“不拦就对了。走,我和你一道,到那边看看!”
吴陪龙急忙走到洗澡桶前,去为张汤备水。
第二章 天兵与天书(之二)
走过一道高墙,那边就是关押杨得意的小院。
霍子侯手中捧诏书,命令卫兵打开那小院的门。
还是那个大胡子卫兵,他在乞求地说:“冯公公,冯公公,还是等一等张大人吧。”
霍子侯有些生气:“不许这么叫我,我不姓冯了,皇上赐我随着霍大司马姓霍,我是霍子侯,叫我侯爷!”
“是!侯爷。”大胡子转向东方朔:“东方大人,神仙老爷,您行行好吧……”
东方朔一声不吭,只是看了身边的道儿一眼。道儿想笑,却又不敢出声。
霍子侯又叫道:“混蛋!东方大人是你叫的?他是霍大司马的干爹,就是我的爷爷,既然你们叫我侯爷,就要叫他侯爷的爷爷!”
大胡子里传出匆忙的回音:“是,侯爷。”他转向东方朔说:“侯爷的爷爷,您行行好吧,没有张大人的令,开这个门,小的脑袋就没啦。”
东方朔这才开口:“你们张大人,住得离这儿远吗?”
大胡子一时忘记了保密条文,忙说:“不远,不远,你看,隔壁这高墙,就是张大人休息的地方。”
早在门内等候的杨得意,听到这话,先是吃惊,然后却露出一丝笑意。
突然,一个嘴巴子落到大胡子的脸上。这是赵禹伸出的巴掌,原来他已陪张汤来到门前。
“混帐!你忘记规矩啦!张大人的休息之地,怎么可以随便告诉别人?”赵禹吼道。
东方朔急忙上前止住:“哎哎哎哎!打狗还要看人哪,赵大人,你这是打给我看哪。”
赵禹不吭声,只是看了张汤一眼。张汤既不领情,也不发怒,却是恭恭敬敬地对东方朔说:“对不起,东方大人。张汤谢过东方大人。”
东方朔一怔:“谢我个啥?”
张汤笑着说:“东方大人,你上次留下的那些神仙点心,张某和赵禹,都品尝了,怪怪的,味道好极啦!”
道儿在一边终于忍不住了,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东方朔推了道儿一下,不苟言笑地:“笑什么?不许笑!这是廷尉府的监狱!”说着,他转过脸来,对张汤说:“嗯,我知道张大人是知恩图报的。张大人,今天皇上让我把杨得意领回去,由我看管,等你查清了案子,定了罪,我再把杨得意交给你。你说行吗?”
张汤连忙说:“东方大人,看您这话说的。有您看管着他,我还能不放心?只是大人您要留点神,他要是再有什么不轨,恐怕连您也保他不住呢。”
铁门内的杨得意急着要说话,却被东方朔用手示意他打住。东方朔接着说:“张大人,得意他没得罪你。不就是当初在凤翔时要打……”
张汤急忙打断:“东方大人,别说了,别说了。”他用手指着大胡子:“来,给东方大人开门。”
大胡子乖乖地打开了门。
杨得意急忙跑出来,上前将东方朔抱住,然后又转过身,将弟弟道儿抱住。
小院里传来一股异味。东方朔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对张汤说:“张大人,你这模范监狱,怎么还那么臭啊。”
张汤笑着说:“大人,臭不臭,看谁住。要是屈原或您老人家来了,这里头还不到处都是香草?”
东方朔看了他一眼,也乐了。“说得好,说得好!张大人,我们告辞。”
张汤鞠了一躬:“大人走好。杨大人,对不住您啦!”
不料杨得意却转过身来,大叫道:“张汤,你这条狗!老子饶不了你!”
张汤并不发怒,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东方大人,这人和人,可真的不一样。有的人,就是给他脸,他也不要啊!”
杨得意还是大叫:“哼!张汤,狗娘养的,咱们走着瞧!”
东方朔看了一眼张汤,然后向道儿一呶嘴,道儿拉着杨得意,急急离去。
黑暗中,张汤的眼睛里露出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