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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窗望去,可不正是我所向往的风景。隆冬的树,是一片黄绿相间的林带,
林带之上是灰色的远山和干净的蓝天。几乎可以感觉到有一些氤氲的水汽缕
缕升起,这是湖面上的晨雾。雾尽后,湖面如镜,天水澄明。可以看见沿湖
公路上的汽车在树丛中,车身时隐时现,静静滑行。
在我的眼前,仿佛恒久地面对一幅与日内瓦湖相似的挂历一般,日子
流动无声。母亲床头的输液架,各种液体昼夜不停,点点滴滴地流入母亲的
静脉血管,母亲的呼吸急促,心跳血压都在逼近某个临界点,又由于各种液
体的调和更换暂趋缓和。有时,在午夜,母亲醒着,我也醒着。我们守着各
自的心事,我们各各是孤单一人,无法交流临近的是什么。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尔后又被“哐”地合上。我总是惊异,只有
极少几位医生护士会轻手轻脚,小心地开、关门,大部分人是来去虎虎生风。
这些声音,再配上高跟皮靴的底,还有那个接触不良的吸痰器,病房里活象
在农忙时节,机声隆隆,马达嘶鸣。
春节的前一周,我去医院了结母亲的最后一笔住院费。再次走过那带
美丽风景的病房,只是母亲再也不会在病房中等我了。在医院里呆久了,邻
近病人故世的情景也曾耳闻目睹。
无关痛痒的人,自己甚至会幸灾乐祸地宽自己的心:阎王点走了那一
位,妈妈就不会走了。
事情临到自己,才知心痛。再不能重见以前见惯的那走廊、电话、病
床、窗户。。
我沿着湖边的水杉走向树林深处,我在一块堆了树枝的空地上放下铝
饭盒,湖边的冷风吹来,纹苹了几个方向才点燃了手中镂刻了空纹的黄表纸、
印了“冥通银行”花纸。蓝色的火苗窜出,我带来的冥钱变成一堆微微抖动
的黑蝴蝶。我想我该和妈妈说些话,才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草地是湿的,
四野无人。现在,妈妈在无尽的静默中,原来,这就是永别。
1997·2·17
在广州听何勇唱歌。。
◇艾晓明◇
我在家中,听电视上北京的歌手在香港赛歌。他们是些年轻的摇滚乐
手,因为他们来自北京,我们就像看见了亲人一样。那些从香港传过来的卫
星电视上的人物,比如用鼻子哼出“我们”二字的宋丹丹,现在是何勇,他
们变成了我们遥远的亲人。何勇说:香港的朋友们,我用一句北京话向你们
问好-
我在北京住了十年,从来不知北京话的问好是哪一句。我怎么也想不
起,而何勇说--朋友们:吃了吗!
他是运足了丹田之气吼出了“吃了吗”。我们全体绝倒,我笑,笑出了
眼泪。是的,是这样的,这是一句问候。回味起来让我笑到泪流。我的家就
在二环路的里边这里的人们有着那么多的时间他们正在说着谁家的三长两短
他们正在看着你掏出什么牌子的烟小饭馆里面辛勤的是外地的老乡们
我的家曾经在三环路。更早些时我和无数学生一样,流浪到这个城市。
我们是典型的外省人,在北京辉煌的路灯和广场会生出仰慕之情的外省人。
我们仰慕这个首都这个从景山望下去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在那一瞬间我们同
时倍觉自己既伟大又渺小、既渺小又伟大,因为我们站的地方正是北京的脊
梁上。要过了很多年,我们才有了平常心,喜欢又讨厌这个城市,像平民一
样喜欢和讨厌。它,这个有着何勇歌里唱的钟鼓楼、垃圾场、荷花的残叶和
望不清的西山的这个地方,它像一个家里人一样,有时让你烦,但你总会想
他-她,在遥远的地方,静静地想。
~单车踏着落叶看着夕阳~
何勇的歌里总是有辆破车,你看他唱就像骑了辆破车跟着他。走过走
过聊天的人群,走过那些扭扭唱唱的大爷大娘。真的,我在外地从未见过有
那么多的老年人高高兴兴。但像何勇这样的年轻人不怎么高兴,而我在外地
就看见那么多高高兴兴的年轻人。尤其是现在,在眼下,我住的这个南方繁
华地。我们眼下这个城市,白天蓬头垢面,不堪入目,夜幕拉开,可就变成
了千娇百媚的舞娘。你看那满街满谷蜂拥而出的车马人流,可不正是奔了它
的珠翠裙裾。在霓虹飞旋、觥筹交错之间,他们可是为这青春的倾城之恋把
美酒尽饮?而何勇在唱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警察警察你拿着手枪你说要汽车
你说要洋房我不能偷也不能抢我只有一张吱吱嘎嘎的床我骑着单车带你去看
夕阳我的舌头就是那美味佳肴任你品尝我有一个新的故事要对你讲
他唱的就像我的一个兄弟的遭遇。他唱的就像一个我自己经历的故事。
你是不能忘记这样的破车这样的落叶的。我刚到北京念书的时候钱很少,秋
天的傍晚我就去西城的一个班上课。班是政协机构办的,一个巨型机构原来
就在一个又老又小的院子,在北京住长了才不奇怪。但院子里有那么老大的
一棵榆树。我九点下课,回来是先在这里推我的破车。我悠悠骑着,穿过街
灯下细细碎碎的落叶。你在北京是会爱上落叶的,它们一下子就落了满地,
于是心情就飘动了,就要觉得流逝、忧伤和爱上什么人。而落叶是所有落下
的爱情,所以高过楼群的白杨,坠下的每一片叶子都是心形的。
何勇说:笛子--,他喊出一个哥们的名字,然后他又说:贝斯--,
吉它--,他的哥们就出现在屏幕上。这是些沉默又朴素的男人,他们的乐
器好象长在身上的东西,是多出来的手臂或者多出来的手指。他们合着台下
山呼海啸的回声和整齐摇摆的蜡烛,他们就那么沉默地,像浪中的水手一样
专注地吹奏。为什么香港歌迷也喜欢何勇?他们,我们想象中富足无忧的香
港年轻人也有如此的无奈和忧愁吗?我看见他们和何勇一起涌动,他们全都
站着,他们随节奏摇动,烛光也点点摇动。烛光美丽就像那些不应该纪念的
日子里纪念的美丽,烛光就像点缀在一件盛大晚宴的黑色长裙上项链式的水
钻,是盛宴般说不尽的风华和要被收藏起来的美丽。
何勇说:三弦--何玉声。现在我们就看见了他的父亲,着长衫,老
派北京艺人的模样,又瘦,又朴素。他弹三弦,何勇也换了吉它弹三弦。骑
着破车我到处走谁都找不到哪儿人多我往哪儿凑这回可遭了糕为了真理为了
正义哥儿们义气不能少大祸惹了一场不给佛爷烧香怎能平安无恙
我想像何勇在北京人的大杂院长大,他父亲,在三弦这个简单的民间
乐器中,把老北京艺人本分又执著的艺术趣味传给他的孩子。他想必是个宽
厚的长辈,因为他容许孩子唱自己闯祸、唱头上的包,他又肯为这个独立的
孩子伴奏。而在何勇的歌里,也有别一种沧桑感,暮岁的沉重融入蓬勃的轻
灵。这种含混属于北京孩子的北京,是别的都市摇滚里所没有的:在北京的
钟鼓楼上有一只石雕的麒麟它在那儿站了几百年默默地凝视天空,土地和人
民似乎总在等待有一天,会有一阵大风吹过它会随风飞起来
还有一首乐曲,我后来在何勇的专辑《垃圾场--麒麟日记》里听到,
很熟很熟,就是不知怎么熟起来的。当然不会是摇篮曲,从五十年代到七十
年代,连“不须放屁”的歌我们都听过了,可曾有谁听过摇篮曲吗?但天知
道这曲子我们怎么会耳熟能详,这是不是民间的世代遗传?朋友们你们听到
的这个是幽灵这是一首非常著名的民族乐曲我给它起名叫幽灵给它改编了感
谢原来的原作者我把它送给在我生活中出现的许多很重要的人他们已经不在
了这个世界我在想念他们这是一份礼物在我睡着的时候他们与我共舞
曲子的原意无从考证,现在是何勇自己说着。我心忧伤,想着不久前
去世的亲人。曲音回环,似有无数幽灵在身边环绕;我想起母亲浓黑茂密的
发,浓发披散,与我稀疏的发相接。我在枕边垂头表示陪伴,而我们中间最
后的联系终于在某个中午断绝。母亲的时间终止了,她的头发却依然浓黑,
黑得不可思议,就像她撒手而去一样不可思议。我想象有一天我也会这样的,
我们至死爱恋的,近在咫尺和远在天涯的亲人,我们终将一一告别。甚至,
并没有机会告别,某个意外,命运无常的手,轻而易举就把我们分开。轻轻
的招呼再也没有回音,相交的手再也握不到一起。那么,让这只曲子暂时结
束,结束在这里,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