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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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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长史,秦王何在?”吕不韦匆匆下阶扶住了老人。


  “一言难尽也!”老桓砾摇头一声叹息,“大典次日,秦王便搬出了王宫。坚执前去护送的老中车回来说,秦王搬到了章台近旁的一座别苑,实际上住在距别苑一里处他的一座小庄园里。老中车说,那是秦王还没做太子时自己购置的农户庄园。老朽大不放心,次日赶去晋见,欲请秦王回王城,不想……”老人却摇摇头打住了。


  “老长史便说无妨,不违法度。”


  “惭愧惭愧,桓砾老糊涂也!”老人似乎这才醒悟过来,又是一阵长吁短叹,“秦王说,我居王城,臣工日过殿堂,见与不见皆难,徒乱仲父决政也;我出王城,一合父王遗诏着意锤炼,二使仲父领政无得滋扰,一举两得如何不妥?”


  “如此,你等王室政务官吏做何处置?”


  “说得是也!”老桓砾点头摇头地叹息着,“秦王说,长史吏员、中车府内侍皆归太后仲父代为节制,我有一个王绾足矣!”


  “一个没留?”


  “一个没留。”


  “身边内侍?”


  “只有一个童仆赵高。”


  “军兵车驾?”


  “都住在章台别苑。”


  吕不韦思忖片刻断然道:“老长史立即着人整饬东偏殿,书房务使既往一般。我这便去章台请王!”


  “文信侯,难亦哉!”


  吕不韦再不多说,跳上殿前一辆王室中车府的双马轺车便辚辚飞出了王城,过得渭桥便直向东南。东去官道上的积雪早已经清得干净,在茫茫雪原中抽出了沉沉一线,虽说车马寥落毕竟时有可见。下得官道一拐上通往章台的支道,情形便大为不同。这里属于王室园囿,初夏之前照例封苑,路径当值内侍一律回守章台宫,无人除雪亦无人沿途接应查勘。虽经月余风吹日蚀,干雪冰凌还是严严实实掩盖着路面,冷风裹着干硬的雪粒如影随形般撕扯纠缠着车马。对于只有一顶伞盖的轺车来说,这种风搅冰凌天算是最大“路难”了。驭手抖擞精神高喊了一声:“大人扶稳伞柱!”正要上道,吕不韦却突然一跺脚沉声喊停。


  “大人正当改日再去!”驭手恍然勒马。


  “谁要改日?”吕不韦跳下轺车挥手下令,“卸车换马!”


  “在下御车术尚可,大人登车便是。”


  吕不韦揶揄地笑了:“也只在王城尚可尚可也,干雪冰凌道乃行车大忌,不知道么?”


  “大人……”中车府的驭手一时满脸张红。


  “不打紧。卸车换马来得及。”


  驭手倒是当真利落,片刻之间便卸下两马整好鞍辔,又在车旁道口划了一个硕大的箭头,便飞身上马要头前踩道。吕不韦却摇手制止道:“你没走过冰凌道,跟在后面便是。”驭手大是惶恐:“这如何使得!冰凌道何难?”吕不韦也不说话,轻轻一提马缰,走马上了露出枯干茅草的道边塄坎,却不走看似平坦如镜的大道中间。驭手随后跟着也不敢多问,一路小心翼翼,二十余里路走马一个多时辰才看到了章台别苑。下路时吕不韦笑道:“记住了:雪后冰凌道,只看草出雪,莫看土过冰。”驭手原本是王室中车府的一流能者,平日驾一辆轻便轺车在东偏殿外当值,专一预备秦王急务。今日被文信侯一路憋屈,驭手虽唯唯点头心下却是老大疑惑。眼见堪堪下路,驭手便似无意般一提马缰,踩上了一块冰雪之上的路面。不料马蹄一沾路面便倏地滑出,马身重重跌倒,驭手猝不及防竟被压在马身之下!


  “蠢也!”吕不韦又气又笑心下又急,便一马飞向别苑,吩咐鹿砦营门的守卫军士出来救助驭手,自己便直奔大帐。


  总领国君车驾护卫的公车司马便惶惶来见,诉说秦王行止不依法度吏员无所适从屯在这旷野园囿形同废弃物事!吕不韦也不多说,只吩咐立即整顿车驾仪仗去行宫迎接秦王。公车司马大为困惑,却也不敢多问。毕竟,章台是个伸缩太大的所在,说小是章台宫,说大便是咸阳渭水东南方圆百余里的王室园囿,这片山水中究竟有几多行宫,便是公车司马自己也未必清楚。一番紧急收拾,车驾仪仗并护卫军兵隆隆开出章台别苑向西而来,走得大约一个时辰,已经从咸阳东南到了正南,进了三面山头对峙的一片谷地。吕不韦方才下令车驾军兵短营歇马,公车司马带六名卫士随他上山。


  时已冬日斜阳,山坡积雪虽化去许多,依旧是深可及膝。好在有一行极清晰扎实的脚印直达山顶,吕不韦一行倒是免去了脚下探察之苦。小半个时辰到得山头,却见草木枯竭白雪皑皑,小小山头一览无余:百余步之外一道石墙圈着一座庄院,石门关闭,炊烟袅袅,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庭院。吕不韦倒是听王绾说起过这座庄园,当时只想定然是秦王为王子另建了一座山居,再简朴也当于自己当年的那座城南私庄不相上下。今日身临其境,吕不韦直面粗砺简陋的庭院不禁大为感奋,一个少年能以如此所在锤炼自己,纵为秦王亦不舍弃,不亦难哉!


  “这?行宫?”公车司马满脸疑云地嗫嚅着。


  “诸位切记:自今日始,此山叫做鸿台!”吕不韦神色肃然地挥手吩咐,“卫士守护鸿台之外,公车司马报号请见秦王!”


  “嗨!”公车司马一声领命,当即对着石门高声报号,“文信侯开府丞相吕不韦领公车司马等,晋见秦王——”回声未落,石门已经咣当拉开,一个黑衣人抢步出门便是一拜:“舍人王绾拜见文信侯!”话音未落,便听院内一阵急促脚步,一个身着黑色绣金斗篷的散发少年已经冲到了面前深深一躬:“果是仲父来也,政失远迎!”吕不韦连忙扶了少年,正欲回拜却被少年嬴政一把扶住,“仲父若要大礼,我便要乱了方寸!走,请仲父进庄说话。”说罢搀扶着吕不韦便进了石门庭院。


  毕竟是少年心性,嬴政兴致勃勃地亲自领着吕不韦前后看遍了庄园。看看天色已经暮黑,王绾领着赵高与令狐大姑已经在北房正厅摆好了小宴。嬴政吩咐道:“庄内只仲父与我说话。公车司马等一班来人在庄外扎营军炊便了,那几坛老凤酒都给他们搬去!”也是吕不韦有心要看看这少年秦王如何处置这般不期而遇的事务,便一直只是听只是看却不说话,如今见这少年嬴政倒也是从容有致,心下倒是舒坦了许多。及至两人对案相坐饮得一爵,嬴政放下酒爵便道:“我不善饮,只此一爵,仲父自便了。”吕不韦喟然一叹:“老臣昔年尚可,如今也是不胜酒力,三五爵而已矣!”嬴政一拱手道:“仲父今日前来必是有事,但请明示。”


  “我王可知,秦自孝公之后,几次少主即位?”


  “两次。当年昭襄王十五岁即位,今日政十三岁即位。”


  “两次少主即位,大势可有不同?”


  “大同小异。”


  “我王自思:同为少主,王与昭襄王孰难?”


  嬴政目光骤然一闪坦然答道:“昭襄王难,难多矣!”


  “何以见得?”


  “其时,老祖宣太后与四贵当政四十二年而昭襄王终能挺得,故难。”


  “昭襄王不亲政而挺得四十二年,个中因由却是何在?”


  嬴政无言以对,片刻愣怔,伏地一叩:“愿闻仲父教诲!”


  吕不韦轻轻叩着木案:“昭襄王挺经只在八个字:不离中枢,事事与闻。”见少年秦王凝神沉思,吕不韦从容接道,“寻常少主,但不亲政便信马由缰而去,或声色犬马日见堕落,或自甘事外远离中枢。无论何途,总归是一个心思:相信摄政之母后权臣届时必能还政于己也!殊不知,公器最吞私情。纵为父子母子,主动揖让公器者,万里无一也!纵是明慧英断如宣太后者,摄政至昭襄王五十七岁而不归其政,其情理何堪?若是寻常君王,谁个挺得四十二年?只怕二十四年便会呜呼哀哉!然恰恰是昭襄王少年便有过人处,不颓唐不回避,不轻忽秦王名分,虽不亲政却守定王城中枢;但凡国事,只要太后权臣与之会商,便坦陈主见;但凡入宫朝臣或外邦使节,只要撞到面前,秦王便参与会议申明己见,决不作壁上观;一应国家大典礼仪,凡当以秦王名分主持者,决不假手他人……凡此等等,宣太后与四贵权臣也终是无法置昭襄王于全然不顾,便渐渐有了‘王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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