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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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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话来!起来起来!”吕不韦忙不迭扶起一班吏员,入座却是喟然一叹,“诸位已在我属下任吏年余,尚信不过吕不韦事秦之忠么?”


  “大人……”主书吏一声哽咽,“我等秦国老吏,只觉秦国负大人过甚!”


  “诸位差矣!”吕不韦粗重地叹息了一声,“朝局纷杂,为君者不亦难乎!吕不韦一介商旅,何功何德竟位同上卿,非秦而得秦人包容?人生若此,秦国何负于吕氏也……”


  “秦王特使到——!”尖亮的一声长呼突兀飞入厅堂,所有人都是一怔。


  “老给事中?大诏!”主书吏猛然跳了起来。


  吕不韦倏然起身拦住了纷纷要出门先看个究竟的吏员,对陈渲与西门老总事一招手肃然道:“领诸位到后院。记住,谁也没来过。”吏员们原本直觉好事,然见吕不韦神色肃然,却也不感违拗,更兼夫人与老总事殷切催促,也只好纷纷去了后院。及至厅中人空,吕不韦才静静神出了正厅来到门廊,一眼看去,不禁大是惊讶!


  朦胧曙色中大雪飞扬,一尺多深的雪地中站着一个貂裘斗篷的黑色身影,两边各站一人,左边老桓砾,右边老给事中,身后丈余处一排重甲武士黑铁塔般矗立!如此森杀气势,莫非秦王亲临问罪?吕不韦心下猛然一跳,却又迅速平静下来,稳稳地走下了六级台阶。


  “吕不韦接诏——”老给事中的尖亮嗓音飘荡起来。


  “臣吕不韦待诏。”吕不韦肃然一躬。


  老桓砾哗啦打开了一卷竹简高声念诵:“大秦王诏:顾命大臣吕不韦德才兼备,屡克险难而成大功,朝野咸服。兹经公议,本王顺天应人,拜吕不韦为丞相,开府总领国政!秦王嬴异人元年岁首——”


  “……”吕不韦想要说话,却软软地偎在了皑皑白雪中。


  “先生!”嬴异人一步抢过来抱住了吕不韦,“太医!快!”


  重甲武士前一员大将快步过来低声道:“君上莫急,我有救急之法。”嬴异人见是蒙武蹲到了身边,便将怀中吕不韦托向蒙武。谁知恰在此时吕不韦却睁开眼睛呵呵笑了:“君上,老臣醉酒失态,惭愧也……”话未落点,猛然挣脱嬴异人臂膊爬到雪地上撑持着双臂便呕吐起来,一时酒臭弥漫,薰得平生不沾酒腥的老给事中连连作呕倒退。旁边嬴异人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先生也有狼狈时也!我背先生进去了!”蒙武抢步过来,却被嬴异人一把推开,“不要你替,我要自己来!”说罢蹲身雪地揽住醉者身子只一拱,便将吕不韦拱到了背上,“一、二、三、四……”数着步子便嘎吱嘎吱上了台阶到了廊下,“整整十三步!先生醒了,啊哈哈哈哈!”


  匆匆赶来的西门老总事连忙扶稳了从嬴异人背上挣扎下来兀自摇晃着的吕不韦进了厅中,见素来讲究的主人竟是如此不堪,饶是饱经世事应酬,老总事也不禁满脸张红。


  “先生今日贺岁,饮酒几何啊?”嬴异人乐不可支地笑着。


  “回君上:先生今日没饮几爵。”老总事大是困惑。


  “郁闷之人独自把酒,你却晓得了?”嬴异人笑语中竟带出了一句楚音。


  “原是老朽愚昧。”西门老总事肃然一躬,退到一边去了。


  已经饮下一碗醒酒汤的吕不韦,半偎半靠着座案只痴痴地笑。嬴异人开心地绕座案转悠着笑道:“先生见谅了。异人其所以做不速之客,只是想看看先生于意外惊喜之时如何?不想惹得先生醉卧雪地,实在没有料到也!”吕不韦依旧只痴痴地笑着,仿佛憨了傻了一般。嬴异人又是一阵开心大笑,“若非做了这君王,异人今日也是大醉也!先生好生歇息,酒醒便是新天地!告辞。”一拱手大步去了。


  “夫人……”西门老总事看着匆匆赶来的陈渲,不禁哽咽了。


  “好好地哭甚也。”吕不韦淡淡一笑。


  “先生!”老总事猛然一个激灵。


  “没事便好。”陈渲粲然一笑,“肚腹吐空了,先饮些许淡茶了。”


  “不。上酒。”吕不韦又是淡淡一笑。


  “先生……”西门老总事竟是无所措手足了。


  “西门老爹,那年邯郸弃商,几多年也?”


  “昭襄王四十八年遇公子,先生弃商,至今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成矣?败矣?”


  “嘿嘿,弃商从政,入秦为相,先生大成也!”


  吕不韦哈哈大笑,酣畅淋漓的笑声在清晨的大雪中飞扬激荡。西门老总事却只嘿嘿嘿嘿地笑个不停。拭着泪水的陈渲莞尔一笑,便飘然去了。须臾,陈渲带着两个女仆摆置酒菜妥当,吩咐女仆自去,便膝行案前亲自打酒。吕不韦呵呵笑着拉西门老总事坐在身边案前:“岁首清晨,只我等三人做二十年饮!西门老爹啊,记得那年我给你重金巨产,让你自去经商,你却甚也不要,只要跟我跋涉前行!二十年啊,老爹老矣,除了无尽风险,却是一无所得……夫人,来!为老爹一世甘苦,干了这爵!”吕不韦慨然叨叨。西门老总事早已是老泪纵横不成声,点头摇头又哭又笑,干下一爵大喊出一声“值!”,竟生平第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夫人也!”吕不韦又举起一爵,忘情地揽住了陈渲的肩膀,“可记得嫁我几多年么?”陈渲红着脸咯咯笑道:“只怕你记不得,问我来也!”吕不韦兀自慨然叨叨:“你是谁人?我自知道。天意也!当年我不娶你,奈何?当年你不嫁我,奈何?人说吕不韦不知女子,不谙帐榻,一个粗鄙商旅而已!夫人啊,难为你也……”“不!”陈渲紧紧抱住了吕不韦,凑在他耳边红着脸哈着气道:“夫君最好!最知女子最谙帐榻!不谙帐榻,能乘人之危救人么?”吕不韦不禁哈哈大笑:“说得好!乘人之危而救人!好!老爹,你我为夫人干一爵!”西门老总事呵呵笑着干了,一掷爵慨然拍案:“老朽憋闷太久,今日恕我直言:夫人非但国色,更是聪慧良善;先生但能断去昔日残情之根,不使死灰复燃,先生今生无量矣!”“老爹啊老爹!”吕不韦哈哈大笑,“你可是杞人忧天也!我吕不韦有昔日残情么?纵有,又能如何?时移也,势易也,昔日之人,今日非人也!”陈渲却咯咯笑了:“今日非人算甚来?越是身贵,越是心空,不晓得了?”吕不韦越发地乐不可支:“好好好,左右都要打我个残情未了也!便是未了,吕不韦还是吕不韦,夫人还是夫人,老爹还是老爹,谁奈我心何!”


  “噫!天晴了?”三人大笑正酣,吕不韦却突然望着窗外愣怔了。


  蔡泽正在后园茅亭下抱着一只葫芦饮酒。他实在不堪烘烘燎炉在四面帐帏的厅堂酿出的那种暖热,独自伫立山顶茅亭,冰雪便在咫尺之外,凛冽的风夹着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竟还是燥热得一脸汗水,瞀乱得不知所以。


  “禀报纲成君:新任丞相吕不韦求见。”


  “谁?你说是谁?”


  “新任丞相吕不韦。”


  “不见!”蔡泽猛然大嚷,“甚个丞相!奸商!”


  “不见我我却如何领骂?”便闻山腰小径一阵笑声,一身麻布棉袍的吕不韦双手抱着一只木箱喘吁吁走了上来,老仆连忙过来接手,吕不韦却臂膊一推,“别来,有人在气头,当心挨罚。”说着便径自将木箱放到茅亭下的大石案上长吁了一声,“就风下酒,纲成君功夫见长也!”蔡泽板着脸冷冰冰一句:“自是没有你那般功夫!”吕不韦也不理睬,只将木箱打开,搬出了一只亮闪闪的铜匣,再搬出了一只红幽幽的酒桶,慨然一笑道:“秦人谚云,有理不打上门客。纲成君要骂我便听!只是左右得饮了这桶酒也!”蔡泽没好气道:“一桶酒算甚?喝便喝!怕你吕不韦不成!家老摆酒!”吕不韦哈哈大笑,看着老仆将酒肉铺排停当,便举起一只大陶碗看也不看蔡泽便咕咚咚饮干,搁下碗喟然一叹:“老哥哥心里憋气,就痛痛快快骂一顿何妨!这丞相,吕不韦看得鸟淡也!”


  良久默然,蔡泽突然呷呷厉声:“吕不韦!老夫有无治国之才!”


  “计然大才,举世公认。”吕不韦淡淡一笑。


  “老夫谋国可有失当!”


  “所谋皆当,谋无不中。”


  “老夫有无荒疏怠惰!”


  “孜孜勤政,躬操国事。”


  “着啊!”蔡泽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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