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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袤开看看任何方,看看门口,没有犹豫,快步走了出去叫人。
他身后,任何方缓缓睁开眼,右手三枚长指一搭自己脉搏,轻轻余咳了几声清了嗓子,而后,随手摸过什么,腕子一翻扬手击出,窗子应声而开。
隔了帐帘侧头看了会院中春意初现的花木,任何方的目光扫回到上方的雕画横梁,而后穿过层层青瓦,向无边深邃的夜空深处去。
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七分讽刺,二分自嘲,还有一分,却是冷冷凛然的绝意。
唇,亦紧紧抿起。
—— —— —— —— —— ——
“公子?!”任骉一看室内,任何方着了单衣静坐在桌前,落地床帐上却是一圈喷射状的血,当即抽剑旋身,眨眼间已经架上白袤开颈子。
白袤开苦笑,也亏得他处变不惊,能任由任骉架着。
任鑫反常地没有劝任骉,俯身到任何方面前,问,“公子?”
他这一站的位置,颇有讲究,将白袤开看任何方的方向堵了个严严实实。
“旧疾。”任何方的声音淡淡倦倦响起。
“须得运功调了。”任鑫背对着门口三人,轻轻道。
“嗯。”任何方应声。
“任骉,不得无礼。”任森留心看着那边动静,“王爷,多有得罪。”
“任骉给王爷赔罪。”任骉收剑入鞘,拱手深深作揖,垂看向地上的眸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还望王爷大人大量,原谅一二。”
“情有可原。“白袤开虽有不快,到底眼下软硬都吃不过,也不至于为此闹翻了。
“公子急待静处疗伤,我等须全力相助,恐无暇顾忌王爷。这院子周遭又无侍卫守卫,还请王爷先移步回正居为上。”任鑫已经捧了白袤开的衣服出来,放到了厅内几上,“失礼之处,任鑫改日自当另向王爷赔罪。”
侍卫,当然是任何方他们住下来时就赶跑了的。
白袤开理了衣衫,看看里面任森已经摆出一带百十枚的银针,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今晚这遭虽实在说不出口,倒也没有什么可以计较,叮嘱任鑫有消息便通知,又唤了几个机灵的仆人候在院外,回了正居。
—— —— —— —— —— ——
屋里,任何方起身,有条不紊地着衣,束发至脑后,戴上面具,抓起湜匡。
“公子?”任鑫问。
“去临波楼。”
任鑫刚刚欲说什么。
“正事要紧。”任何方打断他,迈入前厅。
“王爷他?”任鑫疑道。
“架剑于他颈上时,周围没有人出手。”任骉道。
任鑫任森对看一眼,刚才他们只是按照任何方的意思送走白袤开,眼下……
任鑫回房收拾要紧物件,任森走到院中树下,唤下那只鸟来。
“你们说,这院子如何?”
“衣怀月色清如水……这院子倒是不错。”任骉不似任鑫,并未管着任何方的宝贝药材,不过几件自己的随身衣服。他眼看一番厮杀难免,当即决定弃了累赘在此地,所以此刻尚有闲心打量了番厅外夜景,悠然答。
——语气颇有几分“只叹配了这般府邸主人”的惋惜之意。
“的确是一等一的园林。”任何方不徐不急,跨过厅门高槛,迎上转回身来,整装待发的任鑫任森,扬眉轻道,“可惜,你我从今往后,怕是再不会踏入此间一步了。”
言辞带了伤意,声音清冷淡定,其间自另有锐气难挡,如快剑锋利,如断崖绝决。
却也,听得任鑫怅然长叹。
任森黯然,稍转过头去扫了眼这住了年余的地方。
——公子终究还是要离开此地了,他却说不清自己此时是悲是喜,是痛是快。只知道心下正为那貌似平淡的一句,揪然绞痛,是真的。
“山水无数,公子何必留恋这矫揉造作之景。”任骉亦沉默,而后忽然冒出一句。
“不错,山水无数。”任何方强自抑下内息又一波的紊乱,面色如常般喟叹,轻笑,拍了拍任骉的肩。
——天大地大,山水无数。
——前世今生,一路而来。
——遥遥迢迢,迢迢遥遥,却不知,何方是归处。
任何方正欲先一步提起纵身而上,任鑫唤道,“公子。”
回头看了眼任鑫,任何方明白他意思。
——先由人带了一程,恶战在即,调得几分真气也好。
逞强这种蠢事,任何方是不会做的。
当下点头应允。
三人相互看了眼,内修最高的任森伸出手。
四条暗色的人影合为三条,起起落落间,避开巡逻守卫,掠出了一进套一进的齐瑞王府邸,消失在召城夜里的街道中。
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四
任何方醒来的时候,入目是雅色的山水绣锦素帐顶。
“方大夫醒啦。”
身上内息勉强被平下,显然有两位高手相助,因为一寒一热两味毒各自有外入的真气压了,余下只能待他自己进一步调息。
除了外伤非常必要的处理,和诊脉的手腕,衣服面具都没有动。
——不曾看人遮面,不曾查人暗器……
非常守江湖规矩,可谓上上的待客之道。
“嗯。有劳这位姑娘。”任何方坐起身,问,“不知这里?”
“回方大夫,步长将军府,后院的柏竹园。”那丫鬟行礼答话,一边有人推开门,轻手轻脚送了洗漱的东西进来,“方大夫一路来,已经睡了四天啦,稍稍用些东西吧。浴汤外头备好了。王爷他去宫里了,回来还早。”
任何方点点头,下了地。
除了点头,还要做什么?
想问想吩咐的都有人自动说了备了,而且明摆着,再进一步的事,不是这个婢女知道和能做主的。
得等那池徵雍回来再说了。
—— —— —— —— —— ——
这日晚膳,池徵雍请任何方去院中暖亭用饭。
任何方挑了套简单浅淡的衣服穿的,临出房间把剑也带了。丫鬟看他戒备紧张,掩嘴偷笑,委婉劝了句,任何方没有摘。
池徵雍的随身侍卫觉得不妥,池徵雍却笑笑挥挥手叫他们下去守了。
桌子上摆了几样不错的菜。
其中一碟桂香芙蓉饼,一碟翡翠鹧鸪腿,一盘水晶葡萄,尤其显眼。
“你可还记得这些菜色?”像初次见面一样称呼,而非名号,池徵雍道。
任何方眼睛溜了一圈那些东西,把剑放到了一边,而后在池徵雍对面坐下,看看池徵雍没有说话。
池徵雍见他松了些戒备,没有拘礼,不由微笑,道,“你说话时候喜欢耸耸肩,我记得,所以认出来了。”
任何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而后看向池徵雍,道,“好久不见了。”
暖亭四角,放了好几盆开得正好的吊吊花。
席间,任何方夹菜吃饭,没摘面具,也没有怎么说话。
池徵雍在白袤开那里自有耳目,过来的消息里头说,这少年医术是极好的,武功也出色,性子平和随性,喜欢点心戏文出门逛街之类。
这的确是王府里头的人能看到的任何方。
当初的印象在那,加上任何方向来扮猪吃……点心,于是池徵雍只以为他乍到一地,身边没有了属下,拘谨惶惑,加上当初八月十五之事,对自己心存戒备的关系,只管遣开了周围垂手而立的仆从,留了年龄和任何方差不多,人又伶俐的一个小厮一个婢女伺候,拿些有趣的东西来说,谈笑风生。
任何方还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不过一点却心里明白——这池徵雍留了他,一为他的医术武艺,二为他的师兄师姐师门手下。
当晚制住白袤开后两人的对话,虽说得轻轻,近乎耳语,有心人还是会听了去的。
池徵雍何等人也,何等算计,大师兄是褚衫仁医,三师姐是八卦楼主子,那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等等呢?教他们武功医术的师父呢?任何方小小年纪,属下都比他大,这般忠心能干的三个,谁替他训的呢?
如此化外方人,送到了门口,当然要收为自己用。硬的此番自然不行,那就只有软的了。
软的么,这少年既然是小师弟,心思又简单。只要收服了这少年,和八卦楼那点恩怨又怎么会在话下。
他只以为任何方在江湖上来去,明枪或许未必,暗箭之类,都是那三个在保驾。恰好任何方带了前世开朗坦直,在此世就是少年心性,谁看来都的确不似心急深沉的主。
任何方带剑戴面具,就是要露出些生嫩。席间像个少年般适度欲露未露些好奇,而后慢慢接了几句口,急急问了句属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