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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得意一笑:“论辈分,现在活着的那几个得管他叫师叔。”
原来这师徒俩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主。这么说马王堆还得叫陈湘一声师叔呢。想到马王堆我赶紧问陈湘:“马书茂他来了没有?”
陈湘奇怪地看我一眼,顿了顿才说:“没见到过他。”
我心里犯嘀咕,怎么马定川出事他这个作儿子的还没我积极。陈湘在一边催我给答案:“你到底帮不帮忙?”
我想了想,说:“我要跟霁血商量一下。”
陈湘气结,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两眼转身回屋。我跟在他后面慢腾腾走进去,看见霁血淡淡微笑着跟张效仪坐在一张长凳上,好像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友相谈甚欢。
我怎么看心里怎么不爽,丢下一句:“商量要事,闲人勿扰。”一把拉起霁血拖到外面。
“怎么了?脸红成这样,身子不舒服?”他抓起我的手帮我号脉。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气得脸红了,顺了顺呼吸,问他:“蜃枭在山上作怪,把一帮老道士困了一个多星期。陈湘要我帮他救人。你怎么看?”
霁血轻轻点头:“张效仪跟我说了。五月二十全真人辞世,安规矩是要停棺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入土,却在第二十一天草草下葬,葬礼中途蜃枭来袭,一干门人猝不及防被一网打尽。你不觉得其中有很多蹊跷么?”
直觉告诉我,我漏掉了一个重要线索。我拖着下巴往死里想,没有灵光。
霁血又说:“这十几日来,山上群妖聚集,显然有以蜃枭为马首之意。但蜃枭偏偏留着一干天师道人性命,不急着树立威信,这当中又有什么文章?”
我脑中一丝想法一闪而过:“难道他把那些道士当作人质留着?他想要什么?难道是,是我?”我差点跳起来,“他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莫非马定川打电话给我是它指使的?”
是了,不然他身陷囫囵,怎么可能给我电话。
霁血却摇了摇头:“那通电话并不是‘打’给你的,而是马定川的神识联通了你的千里传音器。张效仪能和山上联系,也是通过这个方法。”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那通电话信号那么差,对于我的手机而言,马定川的意识就好像一段干扰电波。
“蜃枭对我们了如指掌,我们却连他的目的都想不明白。敌暗我明,要不要插手这件事,你做决定吧。”霁血把疑点利害统统列在我面前,不急着定下结论。我内心却认定了这次蜃枭绝对是冲我来的,假如我逃走,还会有下次下下次,那可真成祸国殃民了。不如给它个迎头痛击。
“帮!”我牙关一咬,顿生豪情,不自觉说出霁血第二性格的常用来威胁人的四个字,“这回偏要让它魂飞魄散不可!”
霁血看着我,突然有些怔怔,抬手轻轻抚过我的眉眼,忽又一笑,春风拂面般温柔。
“好,让它魂飞魄散。”
27
陈湘知道我的决定后很高兴,甚至让我觉得高兴得有点不正常,竟然亲自下厨弄了一桌山珍野味。张效仪还偷偷问我今天是不是谁过生日,怎么平日的粗茶淡饭变成了珍馐。我除了努力吃以外,还得出个结论:陈湘的手艺实在不错。
这个镇没通电,只有镇政府里面装了台柴油发电机,仅供政府部门使用。于是吃完晚饭,三个人一条灵围着一盏煤油灯开始讨论作战计划。
张效仪给我讲了讲龙虎山的情况。光是划入国家公园的就有99峰24岩,但真正允许游人活动的范围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现在供人参观的天师草堂、炼丹池,包括在上清古镇上的天师府、上清宫都只是摆设。天师道门人真正栖居的地方是云锦峰以北的紫霞峰,隐在绵延十多里的深山中。在那里有不为人知的太祖宗庙,三清道观,还有历代天师的墓葬。只有在重要祭日,道士们才会在龙虎山下的大上清宫做道场,其余时间都是在山里修身。这座上清镇位于骆驼峰北边的山谷中,原先也是天师道门人聚居之地,耕樵渔猎,自给自足,但日子久了这处世外桃源渐渐被人频频造访,道士们不胜侵扰,便退回深山以保清修。
这次掌门天师全真人的葬礼就是在紫霞峰的宗庙举行的,那些道士也就被困在紫霞峰上。从这里到紫霞峰,普通人要走上一天的山路。
三天前张效仪和山上的联系并没有得到多少情报。不知道被困的有几个,还有战斗能力的有多少,敌方除了蜃枭有没有其他同伙,幻阵的范围又有多大。也就是说,我们这回得摸黑打仗——死闯加撞大运。不过我们手上有两件有利的武器,乾坤表里图和紫金如意,妖魔鬼怪的克星,就算是救不出人,也能保护我们这个援救小组不出意外。
霁血却突然叹了口气,说:“只有这两件宝物,恐怕只能各自发挥三成的威力。”
张效仪笑嘻嘻道:“是啊是啊,神图乾坤,如意正道,宝剑辟邪,当年初代天师传下这三件宝贝,彼此相辅相成。只是辟邪剑早就弄丢了好几百年,找不着啦!”
霁血无奈笑笑,点点头不再多说。我却越发奇怪起他怎么对这帮道士的事情如此了解。
最后,张效仪拍下板来,明天天一亮就动身,用蹑空与缩地之术争取在中午赶到紫霞峰,若救出了人,就到紫霞峰附近的仙云洞暂避。那里是初代天师坐化的地方,终年仙气萦绕,妖魔不得靠近。等一干人休养生息后再作打算。
这样硬来蠢是蠢了点,却是比坐以待毙要好得多的办法。我跟陈湘都没有意见,于是为了第二天能有充沛体力,早早被张效仪赶上了床。
山里多阴湿,虽是仲夏的天气,到了夜晚倒还算凉爽。我白天补眠有点过头,晚上反而难以入睡,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今天听到的和明天将要面对的种种。想把霁血叫出来讨论讨论,却又担心他休息不够影响明天发挥。胡思乱想之际,隐约听见隔壁房门的响动。
我一个人睡在客房,隔壁是陈湘的房间。深更半夜他跑出去作什么?我好奇心又开始作祟,忍不住走到门边伸出头,正好看见陈湘跨出通向后院的侧门。
我蹑手蹑脚走到侧门边张望,陈湘自顾自走进后院边上一间小屋,似乎没发现我的跟踪。我猫着腰“哧溜”一下穿过小院,贴到那间屋子的墙根下,小心翼翼把眼睛凑到木头栅栏做成的窗户边——
陈湘背对着窗户扒在一副棺材边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清了躺在棺材里的张璨。标准的死人脸色,白里透青,双眼紧闭,嘴角抿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陈湘不继续他那个实验了?还是实验宣告失败?
“这镇子有避鬼阵,他用不了移魂术。”
耳边突然有人压低着声音说话。我做贼心虚吓得差点跳起来,被人一把捂住嘴按下。一颗白头发白胡子的脑袋伸到我眼前,朝我嘿嘿一笑。是张效仪。
我拉开他的手,放低嗓门问他:“原来你早知道陈湘在做这种没天理的实验啊,怎么不管教管教他?”
张效仪乌溜溜眼珠子一转,朝我神秘一笑,那眼底突然有种光芒让他看起来不太一样。
“这是湘牙子要应的劫,只有靠他自己化解。”
高人之所以是高人,不在于他外表是否看起来高深莫测。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张效仪便是那种你以为一眼便能望到底其实却深不可测的人,高人。
“休息去吧,让他一个人待会儿也好。”他拍拍我,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唰地一下进屋不见了。我回头又往小屋里看一眼,听见陈湘没头没脑说了句:“快了,就快了……”
轻手轻脚走回大屋,刚想继续躺着去,前门竟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我以为自己幻听,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轻轻的叩门声再次传来。
“谁呀?大半夜的。”我低声问,门外没有响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这镇上一般的妖魔鬼怪来不了,要来的了的妖怪还怕这一道门不成?我大踏步走过去,卸下门闩打开大门。
眼前白影一花。我以为是霁血,再要细看却连影子都没了。我张望两下,附近不见有人,刚要合上门,头一低,看见地上一样白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
我拾起来,这东西有点重。打开层层包裹的白绸,赫然是一把带鞘的剑。黑沉沉的剑鞘不知道是什么质料,剑柄上缠着红绸裹手,末端镶了颗明珠。我好奇之下想要把剑拔出来,一只冰凉的手适时阻止了我。
“宝剑辟邪,岂能随意出鞘。”
我抬眼,霁血脸上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激动又带点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