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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劝道,“芙蓉,谁叫神候府只有你一个女捕头,总不能再叫追命扮女装了吧。”
“放心,怎么不放心。”追命已经笑倒在桌子上,“我倒是开始替依兰阁的客人担心了。”
“追命,你别跑,别以为有铁手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扁你。”
水芙蓉跳了起来,可是跑起来的追命有谁能追得上?
诸葛先生摇摇头笑笑,吩咐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少商知道。”
目光落在桌上顾惜朝的画像上,那飞扬的眼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顾惜朝,这一次,你要的又是什么呢?
窗外,天正朗,月正明。
钩已下,
饵已吞,
接下来呢?
是鱼吞了饵还是饵吞了鱼?
五两银子
堂堂神候府的第一位女捕头只值五两银子。
水芙蓉到现在还无法形容那种想吐血的感觉。
追命说了,只能值五两,他问过了,卖身葬夫的话,五两银子已经够买一副上好的棺材外带一块不大不小的坟地了。如果不是依兰阁的老板娘就在眼前站着,水芙蓉真想冲过去问问那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棺材铺老板,就算他三年不开张,也用不用这样贱卖啊。
如果这下水芙蓉只是有点火大的话,接下来老板娘话才让她有想杀人的冲动。
老板娘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道“这样的姿色,就在厨房干好了。”
虽然她脸上涂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她挽着发髻,但也不至于差那么远。传出去,她这第一女捕头也不必混了。
纵是百般委屈,水芙蓉似乎还是白来了。
柳依依不在依兰阁。
象她这样的人有的是地方去,但依兰阁却是她的家。
一个青楼女子有家么?
一连七天
水芙蓉觉得自己快要等不下去了,她已经洗了七天的菜了,那种大木盆里泡着她的青葱十指,现在她只要看到青色就想吐。
这时,柳依依却回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是两个人。
一个下巴微扬笑起来很好看的年青人,不是顾惜朝那种张扬的凌烈。
他的笑里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他的眼里有机关算尽红尘笑傲。
有桥集团的方应看
方小候爷!
此时他却搂着柳依依的肩,象最体贴的情人。
神候府 小楼
天气很好,晴,还带点冷。
“方——应——看”从接到芙蓉传回的消息起,无情的头就开始疼了,他甚至让剑童焚香。
焚香能清心,但小楼内却很少焚香。
他不喜欢方应看,严格说来,方应看并不惹人讨厌,相反,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文如玉。
他只是有野心。
有野心虽然不是什么优点,但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缺点。
更何况,象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是甘居人下之人。
他已是人上人,怎奈人上还有人。
他讨厌的是方应看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尤其是在看向他的时候,象蛇一样,让人心底发寒。
追命的腿,铁手的手,冷血的血,无情的心
他的武器是心,一颗能坐看云起的心。
这样的一颗心,现在却乱了
对他来说,心乱就是败,败就是死,或者——比死更糟。
不想见的人,却偏偏找上门来。
一上小楼,方应看就闻到似有若无的香气,他一笑,冲无情一躹道,“近日天寒,门前雪深,瓦上霜冷,念兄体弱,弟心中挂念,竟至夜不成寐,今日特来拜望,不知,成兄别来无恙否?”那笑里竟似有十分真诚满心欢喜。
伸手不打笑脸人,纵是不喜欢,面对这样的人只怕也很难板得起脸来。无情不是不近情理之人,他明大体知进退。
但,无情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依旧低头临他的贴。
如果普通人只怕是下不来台,可是方应看不是普通人。他很高贵很悠闲很有气质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茶,无情不吩咐,三剑一刀童自不会奉茶。
方应看不急,他就坐在那看着无情,他看得很有趣。
无情很好看,尤其在早晨的一剪光影中,那淡色的影子竟似透明的,几让人有不似在人间的错觉。
无情在临帖,字是瘦金体,但撇如匕、捺如刀。
“刘贵妃向皇上请了旨,必杀顾惜朝。”方应看叹了口气,如果他不想一整天都耗在小楼,还是早点开口比较明智,虽然他也不是很介意看无情写字,如果可以,他甚至还愿意陪无情干点别的,比如弹弹琴吹吹风。但,现在不是时候,他还有事要做。
“方兄真相信杀人者是顾惜朝。”无情道。
“为何不相信?”方应看笑得不怀好意,“不是证据确凿了么。成兄在顾虑什么?”
“崖余想不出顾惜朝缘何杀人,”无情手中笔一顿, 无情曾见过顾惜朝,那青衣蹒跚的身影,那样的万念俱灰,情深不寿,连他也不禁为之扼腕。
“成兄是不想相信还是不敢相信”,方应看心情大好,“更何况,顾惜朝杀人还需要理由么,这点恐怕没人比贵府的戚少商更清楚的。”他一顿,道,“更何况他也非全无理由。”
“哦?”
“成兄知道顾惜朝曾高中探花”
“是”
“高中探花,却被革去功名,成万千笑柄。”
“那刘赫——”
“那刘赫正是顶替之人。”方应看接道,“其实顾惜朝之名并未入籍,若非那封匿名信,实是无从查起。”
“与刘赫有关?”
“刘赫之父与户部过从甚密,那刘赫又任职户部。”
“莫非成兄以为顾惜朝呆在那西郊草庐之中,就可放心?”这句话已经有几分夺夺逼人之意。
“神候府宅心仁厚,可惜,只怕成兄要想想怎么交代放纵之过,只怕,少商兄也难辞其疚。” 这句话已是图穷匕现。
无情的帖子已经乱了,写来写去,赫然便是那顾惜朝三字。
索性抛下笔,他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些,“你是何时下手的”。
方应看走到他的近前,笑容不改,“你不该听我那番话的。”
无情低头看指尖,叹道,“确实不该。”
象蛇一样冰冷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颚。这已经是无礼了。
无情不再说话了,他甚至想闭上眼睛不看眼前这张嚣张的脸,方应看挨得很近,无情甚至能感到他灼热的鼻息。
哪怕面对最可怕的对手,无情也从来没逃过,此刻他却想逃,如果可以的话。
他逃不了,无情不但逃不了,他简直连一个小指头都动不了。
醉红尘,老字号温家的醉红尘。
醉红尘不是毒药,它只是让人动不了,但,这样就够了。
相见痴
章二
方应看很是得意,无论是谁,能制住无情,确实也是件值得得意的事,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甚至从无情第一次坏他的事起,他就在等。如今,无情就在他的手心里,那苍白的脖颈几乎一拧就断,那样的苍白却似有万般风情,他竟然有点痴了。
但他是方应看,他知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象他这样的人一刻的大意随时赌上的就是性命,别人的或者自己的。
而且,他知道无情,他从来不敢轻视无情。
因此他看到了无情指尖的寒光一闪。
此刻他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倒掠出去,或者拔出腰间的剑,削去即将迎面而来的杀机。可是就在一霎那,他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不退,他迎,他不动手,他动口。
无情从来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有被男人轻薄的一天。唇上传来的温度和强硬让他浑身一震,就在这时他手中的暗器出手了,无情的暗器例不虚发,但因这一震,却偏了。
暗器都打在方应看的身上,但这样的伤只能让他流血,要不了他的命。
方应看已经退开了,他很聪明,他知道见好就收。
“我低估你了。”他眼光撇过无情手边摆的香炉。“不过——”他似笑非笑的抚过嘴唇,“我还是赚了。”
无情冷冷得看他一眼,“你受伤了。”
“那又如何,你又不敢杀我”方应看笑得有几分慵懒几分无赖。
他在赌,赌无情不敢要他的命,至少现在不敢。
他赌赢了。
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神候府和他的有桥集团,是京师或明或暗的几大势力,他们和蔡京一脉,盘根错节,勾心斗角,构成微妙的平衡。金风细雨楼,戚少商立足未稳,若他死在神候府,京都的势力势必重新洗牌,届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方应看不怕乱,他是唯恐天下不乱。
无情却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