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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叶凡进了客厅,熟门熟路地从厨房里拿了香槟,在沙发上坐下,开口第一句话:
“无论男人女人,一旦恋爱,都会变成无可救药的痴人。”
黎君从报纸上抬眼,揶揄道:“多日不见,阿凡你居然转行去做了恋爱专家。”
叶凡将身体在沙发上摊开,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举起香槟酒杯,缓缓从空中倒进口里,居然一滴未洒,喝完舔舔唇:“每日在家空得发慌,只能如此消磨时间,有时产生幻觉,还以为自己是贵妇人转世。”
黎君骇笑。
“想想也是真傻,居然一路从美国追到中国,再从中国追到英国,双脚尚未立稳,又被告知那人去了阿姆斯特丹。”
黎君啊一声,大抵意思已经可以猜到,这男子为情追遍大半个地球未果,如今再好的耐性也逐渐消磨殆尽。
叶凡又自言自语:“人一辈子总该疯狂那么几次,以免到老追悔莫及。”
黎君不说话,他看得出对方只是想求一双安静聆听的耳朵,而不是让人心生厌烦的说教,便起身给他斟满酒杯。
叶凡斜眼看他:“黎兄,我说你,你怎么不去美国,到了旧金山给他一个惊喜?”
黎君微笑:“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小说里和电视屏幕上。”
对方倒也同意,“而且痴痴跑过大半地球的都是女主角,自以为浪漫得要死,其实是傻的要死。”
黎君还是不说话,唇角礼貌地扬着。
叶凡长叹一声:“黎兄,我们都老了。”说着指指心口。
黎君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人,这个男子从小眉眼里就带着抹不去的阴郁,要么不开口,开口时尖酸刻薄以作保护盾,不知何等能人融化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寒冰。
相比起来自己何等幸运,是,又是幸运,冥冥之中或许真有神秘力量操纵一切,环视周围,真是该知足常乐。
黎君道:“现实不比小说,就算心里想着马上要跳上飞机去美国,没有签证照样会被原机遣返。”
叶凡朝他微笑。
“现实里正是有太多的不浪漫,众人便努力寻找不现实的浪漫,待套到现实里,又发现不浪漫了。”
简直就是绕口令。
黎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对方嗤地一笑,晃一晃酒杯:“多说无用,让我们出去寻欢作乐。”
两人来到G…A…Y酒吧,那酒保记性奇佳,一眼认出他:
“漂亮的东方人,好久不见。”
黎君朝他笑一笑,还是要杯BAILEYS,并不打算买醉,慢慢靠着吧台浅饮。
和他一同来的男子在舞池里极为放肆,在旋转亮闪的灯光下甚至可以称得上妖艳妩媚,突地又霸气逼现,将两三只伸过来的手狠狠压至墙边,上去贴身近舞,围观者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热闹的气氛简直要掀过屋顶。
黎君微微笑笑,转过身面朝吧台,见那酒保正擦着杯子,一双眼睛洞察一切,看看黎君,又看看叶凡,同是笑笑。
没有人会问你之前的男伴去了哪里,在声色场地,一夜换上十个男伴也是稀松平常之事。
一曲劲舞毕,室内缓缓响起圣诞音乐,众人又纷纷结伴搭对,轻柔漫步,乍一眼看去,满室皆为绅士。
叶凡转回吧台,招手要一杯鸡尾酒,笑道:“伦敦始终有伦敦的美妙之处,所有人平时看上去中规中矩斯文本分,该疯狂照样可以放开全世界。”
黎君一时恍惚,这句话怎么这样耳熟,什么地方听到过。
有人接近他,邀他共舞,黎君抬头一看,是个褐发褐眸的欧洲人,笑容温和动作斯文有礼,不由点头应邀,两人在舞池边慢慢踏着三步,未经交谈,却也能够放松享受,一曲完毕,两人互相鞠躬示意,默默分手。
叶凡一直靠着吧台看着他,此刻不禁鼓掌:“恭喜恭喜,你俩好似维多利亚时期绅士,简直格格不入。”
黎君耸肩,并不在意:“并不是每次跳舞都能发展出激|情。”
“你大意了,黎兄,那人早已将联系方式塞你裤袋里。”
黎君用手一摸,果然在牛仔裤后袋里多了张小纸片,办公室里常见的那种便签条,上面写着名字电话和住址,不禁笑起来:“今日真是硕果累累。”
叶凡微笑着看他,眼神犀利而深透,忽而说:“你不适合这里。”
黎君不置可否地唔一声。
“来这里的人大多内心空虚,你却几乎拥有一切,黎君,我真嫉妒。”
黎君微皱眉,轻笑:“我永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话。”
叶凡摇头,已经汗湿的头发挂下来遮住眼睛,神情微微落寞,却还是笑着:“不用回答,你只需好好地过。”
呵,又是这种语气沧桑的话,黎君心下一阵不忍,轻抚对方的背。
对方却说:“你回去吧,你不寂寞,不用和一群孤单的人狂欢至深夜。”
黎君告诉他:“我刚完成一则项目,目前告假。”
“正因为放假才该大吃大睡,在这种地方消磨年华,人会老得特别快。”
黎君不再说话。
有没有遇见过这种朋友,已经深陷泥沼,你站在一边束手无策,他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有毒,良心却不许你抽手离去,只能呆呆任由对方侵蚀彼此。
手机突然在裤袋里震动起来,像是救他一命,黎君抱歉地看叶凡一眼,走出去接。
夜风冰凉,街上圣诞气氛尚未消退,行人三三两两,有附近楼房里电视正大声播着八十年代的歌曲,黎君走到稍微安静的角落,这才接起电话:
“你好。”
“昨天还是热恋期,今天就隔了这么久才接电话,黎,你真让我失望。”调侃般的语气。
黎君的唇角不动声色地上扬:“刚才在酒吧。你怎么又打来?”
“听听,听听,这就已经不耐烦了。”
黎君忍不住取笑他:“喝酒了吗,酒精入脑了吧,翻搅一下都变成醋了。”
席锐不满地哼两声,“大好的圣诞假期,却要呕心沥血打理事业,男人不好当。”
“是吗,如果做了变性手术先会知我一声,省得我认不出来,还以为家里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女人。”
“喂!”对方愈发不满,“我还以为你会慰藉我寂寞滴血的心灵。”
黎君但笑不语,身靠斑驳的墙壁,抬头望漆黑的夜空,有探照灯刷刷扫过白色的痕迹,耳边传来海洋那边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伴着手翻资料敲键盘的声音,似是可以想象对方正在做的事情,这一刻静谧不语,也不觉得沉默有多难堪。
终于,他开口:“我知道了。”
那头的人奇道:“你知道什么?”
“磨蹭半天,其实是难以开口,因为合约结束而不好再求我,是不是?”
那边一阵怪叫:“黎君,你是个魔鬼。”
黎君轻轻笑,换个姿势接着说:“或许我可以用朋友的身份给你一二建议。”
“鬼才要建议,黎,你太小看我,我不过想找个人叙尽心中委屈。”近乎耍赖的口气。
黎君有心逗他玩,“一壶酒,两三颗花生米,一盏昏暗油灯,可是如此?这就是众人常说的酒肉朋友。”
“……”对方果然被弄糊涂,“两三颗花生米怎么够?”
黎君大笑,原本胸口剩余的郁气也一扫而光。
这就是人与人交往的奇妙之处,和一些人说话能带来快乐,和另一些人稍作接近都会觉得低气压。
那边人似是尴尬地清清嗓子,话锋一转:“有一批货,被退了回来。”
黎君马上收敛笑意,“怎么回事?”
“之前都是分不同进货商小批进货,这次统一进货商后受到ISO注意,一经检查,说是通不过质检。”
黎君唔一声,“雪花片用廉价塑料制作,洋人总怕他们的孩子会因此而割破手。”
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就知道你能理解,黎。”
黎君也笑,并不提出实行建议,他知道席锐若是真有需要帮忙,不会矜持着不开口。
那头又叹口气:“树大招风,今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咦,你抢了我的台词。”
“我的天,黎,你真没创意,这种话我每日听得耳朵起茧。”
“听听这种指责出自谁口。”
两人正毫不相关地说笑,黎君觉得背后被人一拍,立时警觉地往旁边一闪。回头一看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金色的短发,卷到肩膀处的上衣,露出一截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