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胖子兀自撢衣,口中仍埋怨不停。
「欸,我看这打仗还不停啊,一堆怪事恐怕也是层出……」
瘦子应和着,可才说到一半便噤了口,他露出担心的表情偷窥着周围,瞄见女人
依旧头也没抬地忙着手里才宽下心。
「说的对!旁的不论,光是因为沪口的战争,我的纺织厂就不知道损失了几成的
生意!」
胖子却没有这般顾忌的心思,他想起刚才急传的电报,心下不禁一阵惹烦。
「可现在呢!新政府居然还要把厂房收购国有!名义上说的好听是紧急征用,但
是到了最后还不是贱卖给日本企业!…这啥劳子新政府!?」
「这款内老哥你还琢磨不清吗?」瘦子叹了口气,他压低声音,「这新国民政府
压根儿只是日本人的魁儡。你说他们还能怎么着?」
「难道我就得埋头吃闷亏?」胖子皱眉。
「这景况下怎由得人?老哥你不仔细看看,从南京一路退到重庆,蒋中正的人马
早都给逼得自顾不暇啦!现在听说连滇省通往缅越的道路都被封死了,缺粮食少
装备地,这仗还能打吗?只是在苦撑罢了!」
「有这种事?可英国、法国不已答允援助了么?怎会关闭通道?」胖子半信半疑
。
「什么援助?」瘦子冷笑了声,「你想援助便援助,这些日本人可是好惹的么?
更何况英法连德国都应付不了,还有余力来管闲事?再加上日本和德国又有同盟
关系,能不招惹就少碰,没的给他们自己找麻烦!」
「说来其实也是因为局势已经大定了,不然日本的大企业怎么肯冒险进来?粤省
是驻友会社,长江上海是三菱会社,淮河以北则是三井。你瞧瞧这些招牌还假得
了吗!」
瘦子指着附近的商店餐馆,从大街一路下来,到处都印有三井会社的标记,两人
前面不远的日井大饭店还是去年新近落成的。想下榻这间饭店,只光有钱还构不
上边儿。
「……」茫睁着眼皮,胖子没有言语。
远方钟塔的报时此刻响起,一片缭乱雨雾中,那不住回荡的钟声显得破碎且迷蒙
。大街上,车灯由远而近地打着光晕,黑夜里亮得刺痛人眼。一辆奔驰路过的外
国高级车溅出道道水花。
「……我真不甘心…」一段沉默之后,胖子闷声。
看着同伴像泄了气的皮球,瘦子也不禁苦笑。
「这有什么法儿呢?形势比人强就得乖乖听话,不管你争也好闹也成,有些事情
毕竟是很难改变的。好比说前日里炸营的几个家伙,只轰得日本鬼面子不留,可
后来还不是给逮着了,你说为这一时的出气风光值得么?都是命哪,人要活下来
就不得不忍点儿委屈啊!」
「怎样说到头来,」瘦子安慰地拍着对方,下巴往前一抬,「那种人我们是惹不
起的……」
胖子顺着方向看去,不远处的饭店前方,两个日本军官正跨出车中。明亮的光线
下,其中一人的侧面看来俊美慑人。
「唉……」叹息声里,彷佛只剩下认命的绝望。
男人们身后暗处,卖花的女人也正望着饭店前方,隐藏在那双美眸底下的,却是
一股难以比拟的、激烈而深沉的怨恨……。
追寻 第十一章
笨重的脚炼互相碰撞着,不断擦出金属特有的刺耳声音。
满是泥泞的湿地上,随着十数个囚犯走过,而留下了一长串的大小脚印。
长长队伍以不协调的奇异速度前进。偶尔有人拖慢了步伐,一旁日本兵手中的长
鞭便毫不犹豫地抽下,直接、迅速而且痛楚。
队伍最终在布满苔藓的石墙停住,墙的另一侧,一枝枝枪口早已久候多时。
依序靠在黑石墙上,囚犯们布满血污的脸孔显得忧郁而深刻。面对生命的最后一
刻,有人身体不断发抖,有人依然目光如定,彼此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任何
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随着指令拉开保险杆,行刑者举枪瞄准囚犯头部。众多枪响过后,一具具破碎的
尸体被丢往郊外。
一连串过程的异样沉默里,只有远方乌鸦的凄厉叫声不断。渗在石墙上的殷红血
迹,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天津各大街的告示牌,新贴上了一张布告。
『日前于英租界逮捕的通缉犯宋勉等人,因屡次残杀无辜人民,并持械拒捕多回
,蓄意藐视帝国尊严,其罪不可饶赦,已于昨日全数处决。在逃的若干余党,发
现者应即刻通报皇军,否则将以共犯论处。』
魁七独自望着窗外发怔。一望无际的天空,只见惨白的云朵聚拢堆砌着,隐约散
发出一股奇异的紧绷感。
透过密厚的云层,日光勉强地洒了下来,却显得有些阴沉,又带着点惨淡。那种
灰蒙的天色,一乍看之下,让人不禁产生时已将晚的错觉。
不知名的远方,隐约传来一阵阵啼叫,时而高昂,时而低沉,在广阔苍茫的天地
间流动不止,就像是回忆时流下的泪水,总显得凄楚而哀苦。
啼声连绵不绝,一群群乌鸦接力似地持续嘎叫。仔细倾听那在风中不断拉长的尾
音,全身的神经都不由得为之一紧。
这样阴幽的天,哀泣似的鸦啼,一种记忆中似曾相识的感觉。魁七轻轻地闭上眼
,他就是在这样的时节里遇见老头子的。
悄悄蹲在露天店铺外,他和白娃,望着一盘盘刚炒出来的热菜猛咽口水。店里的
小二看他们衣衫褴褛,便不客气地拿着扫帚赶人,那细细的竹枝抽打在身上极为
疼痛,但他们仍忍不住地数次偷跑回来,因为饿。
空了多天的肚子,在看见众人大口地扒饭之后,更加咕噜乱叫起来。身旁的小女
孩向他更靠紧了些,他轻拍她示意安抚,那一瞬间,他眼尖地瞄见一个放在桌上
的钱包,是个老头的钱包。彷佛呆滞的眼睛,干瘦的老头只自顾自地吃菜。因为
腹饥难耐,加上对方只是个老人,抱着大不了跑给人追的心态,他溜到桌旁小心
翼翼地伸出手。
可是连边都还没碰着,他就叫人给反扭起来。是旁桌的几个彪形汉子,横眉竖目
地斥问他哪借的胆子来撒野。哭叫着冲进来的白娃被揪着头发一把捉起,而依然
吃菜的老头,则一脸啥事都没发生的冷淡。
从一开始的响亮巴掌,到之后的拳打脚踢,他都没哼过一声。几个大男人发现要
小崽子开口认错居然是难上加难,恼怒之下,一抽刀说要废掉那只偷儿手。当时
他也不知道是哪发的一股狠劲,真也就咬牙硬撑。正要砍下去的时候,一直没说
话的老头却开了口。
『娃娃,叫什么名字啊?』
配合着精明异常的眼神,那苍老声音在众人耳内回荡不已。那年他十一岁,也是
这一生的转折点。
加入盗团之后,他才真正了解到世界的广大与残酷。
杀人越货的买卖固然一本万利,但赔上的就是自己的命,生与死往往只有一线之
隔,要想活下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命地杀,疯了眼地杀。这方面团里更是
严厉,他还记得一个不忠的同伴,最后被老头轰得像颗大蜂窝似地连脸都认不出
来。那一滴滴混着脑汁的鲜血,从密麻弹孔中缓缓流出的样子,带着一股难言的
骇人意味。
但总的来说,老头着实待他不错。刚进团的那段日子,他因为脾性而吃了不少暗
亏。一次独自疗伤时,老头抽着烟走了过来,径自坐下也没说什么。过了许久,
才听得那苍老的声音说着,太倔强只会让你自己悔不当初。他好笑地想着向来固
执的对方哪有资格说他,抬起头来却发现老头一脸认真。
初时团里尽是一堆年龄可当他叔伯的人,除了宋勉之外。比他还小着一岁的宋勉
,是老头仅存的一根独苗苗。每回瞥见老头望着宋勉时,那彷佛船只找到归港的
满足神情,他总忍不住感觉心像破了个洞似地怅然若失。但没多久也就习惯了,
就像寂寞这种东西,累积多了人也就麻痹了。
时间一年年地过去,他记得老头最后是病死的,以往充满干劲的身躯在床上显得
支离破碎,究竟人只要年纪大了就免不了这一切。在老头死后,盗团内部也跟着
四分五裂,再加上经过北伐,国民政府对各地的控制明显增强许多,日子也越来
越不好过,一堆人走了之后,他也跟着离开,从此音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