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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校长很认真地看了一刻,然后还估量了一下距离:“没那么远,至多八千里。”
“你以为是坐飞机,垂直量吗?要翻山越岭,过大沙漠,一万里还少说了呢!”桑平原
寸步不让。
“你是转业到附近这家工厂的?”老校长从地图前踱了回来。
“我一开始就同您说过了。”桑平原不愿意重复。你看哪个军人老讲车轱辘话。
“对不起,我没注意。我把您当成一般的转学者。”
桑平原一时愤怒,准备发完火就走的,没想到事情出了转机。
“小姑娘,你来做几道题,再背一段课文。”老校长撇开桑平原,开始去测试桑丹。他
面容清朗,神态安然,这才露出一副教育家的本相。
桑平原浑身不自在起来,好象自己在受试。桑丹刚算错一道题,他就挤眉弄眼,恨不能
代孩子把答案抢答出来。
“聪明倒是挺聪明,就是基础差一些。”老校长惋惜地说。
“那是游牧小学,上课很不正规……”桑平原慌忙解释。
老校长摆摆手,表示他不需要听原因:“假如要上我们学校的话,我说的是假如,我们
还要就一些具体问题商量,那也需重上一级。”
“什么叫重上?”桑平原微张着嘴。其实他已经约略明白了这意思,只是难以相信。
“就是留级。”老校长注意地看了桑丹一眼,从教育学角度考虑,他希望孩子不要听到
这些话。
谁想桑丹听得一清二楚,她惊叫起来:“我不留级!我是牧区小学最好的学生,为什么
要让我留级?那样我的同学会笑话我的,留级生最被人看不起了。我不在你们这儿上学了,
我要回去!”
桑平原轻轻抚模着桑丹的头,好象那是一个盛满了水的瓦罐子。
“校长,她生为军人的孩子,已经是不幸了。当我不再是军人的时候,不能再一次耽误
孩子。校长,求求您,不要让她留级。她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孩子,她会受不了的。”桑平
原的眼里有了闪闪烁烁的水花。
“她妈妈是教师吗?”老校长想了一下,问。
“不是。”桑平原不知何意。
“如果不是教师,那丢下的课程很难补,你们这次搬家又欠了许多课。不要以为小学的
课程容易,循序渐进,这也是科学。”老校长谆谆告诫。
“是。不容易。”桑平原唯唯喏喏:“我们一定尽全力为她补课。”
老校长反而叹了一口悠长的气:“你们只知道让孩子留级是一次重大打击,殊不知这样
勉强跟上,熟悉的老师小伙伴都没有了,转学的孩子会很孤独,再加上繁重的功课。象刚移
了苗的小树,又遭太阳暴晒,孩子会打蔫的。我看你们当家长的,先不要太好面子。我听你
是S市口音,对你来讲,是回到了老家。对孩子来讲,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真是相当去了
外国。所以,还请三思。”
桑平原连一思也没思,他说:“丹丹,这是你自己的事,你看呢?”
“我不留级。”桑丹半仰着脸,象一棵很小的葵花。
老校长不以为然:“你不该推卸责任。这么大的事,不应该让孩子定。”
桑平原说:“校长,就这么定了吧!谢谢您。”他几乎想敬军礼了,但马上意识到自己
没这个资格了。
校长不慌不忙地说:“我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谈呢!”
桑平原明显地吓了一大跳,怕事情出现反复:“什么问题?”
“费用问题。”
“费用不成问题。我们虽然来晚了,但这学期该交多少我们交多少,您放心。”
“您知道该交多少吗?”老校长和蔼地问。
“不知道。您告诉我。”桑平原搓着手,他感到事情有些蹊跷。
“不用交钱,交点东西就行了。”老校长用被粉笔浸得霜白的手指点了一下教学楼:
“您给我们每间教室安上六支管灯就行了。”
“每间六支管灯?”桑平原惊讶地重复:“这得多少钱?”
“不多。几千块钱就够了。”校长笑容可掬地说。
“几千块钱还说不多?我全部家当加上转业费,也值不了这么多钱!”桑平原火不敢
火,怨不敢怨,喉咙里咕噜作响。
“不是跟您要,是跟你们单位要。换句时髦话讲,叫赞助。”校长拉开悬在房顶的灯
泡,象个萤火虫,“孩子们的视力下降……”
“您应该去找教育局,我只是个转业军人。”
“对哇,正因为你是转业军人,国家对你们很重视,我们才要借这个东风。你所在的那
家工厂规模不小,这是九牛一毛,其实我今天是看您的女儿很聪明,把话提前说了。应该是
我不收您的女儿,这很容易。她是中途转入,成绩又差,而我每个班都是满额,老师叫苦不
迭,谁也不愿加学生。到那时候,着急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了,你女儿是计划外转学,我可以
不睬你。你就要去找你们厂领导,他们再来找我,我再提出管灯的事,这就顺理成章了。现
在不过是简便点,那样耗费的时间,您女儿误的功课就更多的了。”老校长说着用手拍了拍
桑丹的头,被粉笔蚀得粗糙的手指勾起了女孩柔细的发丝。桑丹感到了疼,可她懂事地一动
不动。
桑平原执拗地沉默着。
“别这么想不开。我不是趁火打劫,教育局实在是没有钱。权当是办件好人好事,被批
判的武训还出钱办义学呢!”老校长宽慰这个被敲诈的家长。
“假如我一直在S市,没去当兵呢?”桑平原一字一顿地说。
“那你的孩子会比她大。”老校长肯定地说。
“我指的不是这个。是也要交这么多钱吗?”
“那就根本不存在转学的问题。”老校长怪他明知故问。
“会给么?”桑平原痴痴地望着老校长。
“不知道。”老校长也无可奈何地望着他。
桑平原真想仰天长叹,或者到旷野中去学几声虎啸猿啼。太琐碎了,太具体了,太龌龊
了!可你没有办法。它们象蜘蛛丝一样紧紧缠绕着你,挣不脱,理还乱。
他渴望大漠,渴望雪山。渴望那蔚蓝色纤尘不染的西部天际,渴望部队那种象泉水一样
澄清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为女儿募到学费。
十
电话铃响了,轻俏而流畅,是一支简短美妙的乐曲。桑平原对此很不以为然。电话铃是
传达命令、指示抑或敌情,应该凄厉而警醒,话机也应该为纯黑。现在,行政科长的电话是
甜腻腻的奶油色,精致的按键象一排姑娘的牙齿。桑平原拿起电话。
“您是桑科长吗?”陌生的男中音。
“是。”桑平原还保持着部队的习惯,干脆利落地回答。
“今天晚上有一个车间加班运水泥,很辛苦,夜餐量要充足,最好丰盛一点。”
电话放下了。桑平原还不知道向他发号施令的是谁。这个厂子里的人,彼此都熟悉,电
话中用不着自我介绍。但桑平原是外来人。
“是王副厂长。主管后勤行政工作的头。按他说的,给食堂布置下去就行了。”电话音
量宏大,一旁的李师傅听到后,指点桑平原。
行政科这一摊,桑平原最不怵的就是食堂。人总要吃饭,军人和老百姓都一样。安定军
心的主要措施就是把炊事班搞好,桑教导员深谙此道。
桑平原是晚饭后才到食堂现场指挥夜餐的。已经过了正常下班时间,桑平原不计较这
个。再说他住在厂里,从医务室库房到食堂很方便。最主要的是他很想把这顿夜宵做得漂
亮,这是主管领导布置的任务。听说他刚从外地开会回来,桑平原还没见过他。
夜班炊事员的白色工作服,在雪亮的日光灯下,闪出略带蓝色的调子。桑平原感到这白
色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部队的炊事员也穿工作服,但那只是一个白围裙,做饭喂猪都是
它,虽脏却亲切。也没人戴这种拿满了包子褶的厨师帽。部队也许发过白帽子,可是没人
戴。炊事员们都戴旧军帽做饭,透着温暖的油腻。
炊事员们默默地看着他们的新领导。
“大家忙吧。我随便看看。不知今天夜餐是什么?”
食堂管理员递上食谱。
桑平原没在食堂吃过夜宵,不知道食谱花样还颇为不少,一时真想不出怎样搞得更丰
盛,以贯彻领导指示。
一个小伙子将一大盆洗好的土豆端过来。
桑平原手心痒痒,半是显示半是为了同群众打成一片,从刀架上取了一把菜刀。“我来
切几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