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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 2007年第6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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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是绕在牛背上的绳头
小白杨依依地目送我远走
老白杨痴痴地等在我归来的村头
我不经意就认出了自家的那炷炊烟
难舍油菜花像我挚爱的妹妹
固执、疯狂地跟了我一程又一程
从宜昌到汉口,从武汉到襄樊
整个平原只有她,黄色的草裙子
如云似水,漫过我的视线
这是三月,我忽然想起秋天
家乡秋天漫山遍野金色的菊花
总感觉这平原上有谁在唤我
暮色越来越浓像从哪里渗透而来
平原低得只剩下地平线
仿佛谁触动了哪个开关,我一抬头
原野上的星星全部亮了
沿着灯亮的方向
雨在远山。戴着三层面纱的天空
比货车的顶篷高不到三尺,暮色
也像有十根手指,把我的心
紧紧揪住,像攥着一把红土
我仿佛身在一个冥晦而陌生的处所
一阵混合着油烟的饭菜香随风
挤进车窗,它们唤醒和打开了我
生命中某种隐秘而温暖的感觉
这个叫松罗的村庄,我曾经
无数次穿过它的拥挤和嘈杂
视若无睹的村庄,仿佛有了一条
神秘的道路,如一枚银针探入了
我记忆与想象的某个幽深的死穴
我忽然想起老家风雨中的瓦屋
在这个傍晚黑色的脊背将弯得更低
想起这个村庄曾有个帅气的小伙
在我家乡低着头当了上门女婿
一盏灯亮了,又一盏灯亮了
松罗亮了,沿着灯亮的方向
汽车穿过厚厚的暮色
杨家溪
1
淡墨山水重彩枫林
杨家溪;一半国画一半西洋画地存储在
大地的计算机里,每个人每一次的
涉足,都只是拷贝
有多少人来过就有多少条杨家溪
有多少次亲近就有多少片枫香林
2
躺着是叫人遐思无限的容颜
波光粼粼的眸子永远初恋般消魂蚀魄
叫你顿悟死亡并不可怕和可耻
当一个人成为这种水的一部分
站着是让人浮想联翩的腰身
即使不走台摄影机的镜头已经疯狂
在这里你没有不洁的念头
同样是对身体的欣赏
3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
人未识天生丽质……”
溪水的肌肤比想象的绸缎还要柔滑
化妆品在这里从来多余
可这是怎样的一个谜——
一个不施粉黛的人却置下了
茫茫一片叫芦花的眉笔
一个简居乡村的人却酷爱斑斓的时装
一年有365套自己裁剪的
枫叶牌衣衫
4
但我以芦花的名义反对
对杨家溪进行美容和化妆
大自然有自己的化妆师,她知道
在什么时节需不需要化妆
可我刚刚拷贝下杨家溪的落日
一抬头就看见月亮已在枫树林梢窃笑
仿佛紧握手中的一块金元
一松手就被谁换成了一枚银币
红月亮
把一座绿茶坊命名为红月亮
诗歌与爱作了九制茶王
散淡的日子就像水,我们在这里
一遍遍地泡,直至夜深、无味
初三的红月亮;灯笼高挂
几缕铁观音是谁心上的皱纹
我们在等待一壶尚未烧开的水
而她正从城北的半山向下流淌
烟花照亮了她轻柔的身姿
像商业时代的爱情,玫瑰
磁性的红唇被沿街叫卖
提醒人们记住一个青春的节日
我们梦影中的暗香是另一种玫瑰
但今夜她会开在谁的梦里
今夜的打油诗定格纸上像四枚
茶叶,初制的鲜涩有如激情
被手机的歌声一阵阵冲淡
玫瑰最好的归宿是枯萎在枝头
灯光苍白的茶室像失血的花瓣
传说红月亮是旱情的兆示
一座绿茶坊能滋润多少心灵
情人节像花茶泡在春节的杯里
被浸润的笑容舒展得无比空洞
总有些日子我们坐立不安
总有些日子,总有些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
日子,比如谁的生日,某个初约的
日子,它的来临叫我们坐立不安
仿佛墙上的自鸣钟在失眠的夜里敲响
这样的日子总是隐秘,像我们生命中某些
看不见的内伤,总在天气变化的时候
隐隐作疼,我们遍访偏方无药可治
眼看着伤痛向内又加重一层
一年一年如约而至,我们不可能
筑一座大坝拦住时间的流水;我们的
心里满是与这个日子相关的人与事
脸上却写着今天与往常毫无二致
这些埋藏心底胚芽健壮的种子,我们很难
期许它们在阳光下开花结果,只有任其
烂熟于心发酵成醇,它叫我们明白
最深的醉酒醉在心底,甘苦自知
谢宜兴,1965年10月出生,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诗作入选多种选本并多有获奖。著有诗集《留在树庄的名字》《银花》《呼吸》。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我的兄弟(组诗)
王子文
一位想歇息的工友触电似地弹起
漫动的黄灰
毒热的太阳
厂房似灰色的峭崖
令人突生伤感
他不断地将煤投进炉膛
他像牛那样喘着粗气
他的鼻尖上已铆着汗溪
他的双臂已经发软了
终于,他坠坐在煤堆上
但他为何又触电似地弹起
开始慌忙四处张望
之后他才平静下米
仍挥动着铅重的臂膀
他那莫名的张望
牵痛着我的
肝肠
炉火工素描
“哗”的一声
火柱又从炉中蹿出
一团火星扑在他身上
他咬牙吸着凉气
急忙解鞋将火浆抖落
但他的脚背上
还是添了几粒痂疤
炉火工
全身上下都是黑的
他的衣既像丐服
又像缀满焦洞的旗
上夜班
好沉好沉的夜哟
当月移囱影于长河
我的眼皮
像铁门一样沉重了
眼缝 像手术后的伤口
一阵阵地难受
真想用千金
买片刻小盹哟
鲨鱼一样威严的规章已睡了
警察一样盯着我的主任已睡了
倘若愿意
我尽可以睡去
但
我将头伸进烟囱,让烟雾将眼泪呛出
我将耳朵贴向风机,让耳膜活跃得像风中
的树叶
将睡意灰一样吹飞
当生活需要我清醒的时候
我怎能昏昏沉沉地睡去
尽管眼缝像手术后的伤口
一阵阵难受
“咱们工人有力量”
——并非远古却很遥远的歌
天下事国家事工厂事
我能摆平什么事
民族的命工厂的命腐败的命下岗的命
甚至最值得同情的光棍老吴的命
我能改变谁的命
水泥路柏油路毛石路
衰落的工厂被苔藓和野草占领的路
我能剪直哪条路
路不是我走出的
而是它反过来踩我
我的脚 被路扭痛着
五一节 电视里唱
咱们工人有力量
静夜打锤声
平静如海的深夜
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我总是听见
叮叮当当的打锤声
它出自深山中的工厂
出自高楼上的炉旁
那里 炉火将工友的脸咬红
那里 火浆把工友的手背咬伤
那里 有工友们的牢骚、呻吟和笑声
那里 锤声带着铜质和汗香
那里 我的无价的青春已随那锤声
飘得不知去向
不论在穷山僻壤
还是住灯红酒绿的都市
不论在嘈杂的白天
还是在寂静的夜晚
我总是听到远方的打锤声
“叮叮当当”
像母亲呼唤儿的乳名
亲切而又温馨
又像母亲在呻吟
一声声
让我听得
心痛
王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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