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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不要自己处理,我帮你们办。”
“是!专员。我们也不会处理。我们那里的会计课连一个认识英文字的都没有!”
刘稻村眯着眼睛说:“啊!那更好”。
海香亭这一出装傻卖呆的戏,演得很成功。他心里明明知道当时的美金黑市价格,却只字不提,使刘稻村平空攫取了一笔外汇。临走时,刘稻村要喊车子送他。他说:
“不用,我跑惯了。”
刘稻村看他如此恭谨,心里暗暗高兴:
“这倒是个人才。”
海香亭把刘稻村这个路跑通以后,便有一种预感,他的“官运”从此要亨通了。俗话说,“见钱眼开,福至心灵”,官运来了,比福气更厉害,它不但使人心灵,还使人的性格有所改变。
海香亭忽然变得嗓音清晰洪亮了,脸上的表情也丰富了,他可以在几秒钟之内,把发怒的脸变成谦恭的脸。身体也灵活多了,有时躬可以鞠到九十度,迎接上司开汽车门时,可以用轻捷的碎步跑,连四圈看了也感到惊讶。
海香亭的预感是有根据的。没出两个月,刘稻村裁减官员合并机构,把黄泛区“难民救济所”和豫西十县的灾区赈济所,合并成一个“中原赈济处”。这个处长的委任状上,写着海香亭的名字。
“中原赈济处”的场面,比海香亭原来的“难民所”场面大多了。他不但掌握着堆积如山的粮食,源源不断运米的物资,还掌握着几十部汽车,几十个仓库。另外,还专门成立了第四课,负责办理盟国和其他外国慈善机关的捐助和援赠。
海香亭的官越做越大,应酬的场面也越来越大,对刘玉翠也越来越觉得不顺眼。他总觉得她太土、太肥、太刁。一个人怎么能像吹糖人一样膨胀起来?可是他又不敢得罪她,因为刘玉翠掌握着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喝难民血的大部分隐私。同时,她手里还攒了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钱。
上次闹气和好以后,没有多长时间,海香亭又厌倦了。初开始,他推说身体不好,住了一段东关教会医院,后来在车站粮食转运处后院收拾了个小独院,天天把雁红叫到那里去鬼混。
刘玉翠哭了几场,闹了几场,渐渐也无济于事了。她想,能看住他的人,也看不住他的心,和他生气也是白搭,人活一世,还不是好吃好穿。钱存在银行里,还不如存在肚子里。从此,她就
拼命地挥霍起来。
初上来,她还是吃些大鱼大肉,后来大鱼大肉渐渐吃腻了,就挑着花样儿吃,她吃猴头、吃燕窝、吃海参、吃鱼翅。这还不够,她四处托人采购从青岛私运来的鲜对虾,从重庆贩卖的大熊掌。
这些山珍海味也有吃腻的时候。这些名贵的菜肴都便宜了四圈。四圈胃口好,总是能把它们一扫而光。有一次馆子里送来一个大件“清蒸鲥鱼”,她吃了两筷子就不想吃了,她把四圈喊来说:
“四圈,你吃吧!”
四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条冒着清香味道的名贵鲥鱼,端起来就往下边屋里走。刘玉翠说:“四圈,你就在这里吃吧!”
四圈擦了一下嘴边的口水说:
“就……就……就在这儿吃?”
“哎!你就坐在这儿吃吧!”
四圈拿起筷子,连鳞带肉往嘴里填起来。
刘玉翠喊着说:“小心刺!”
“没……没……没……”他没有说完,又继续吃起来。刘玉翠看他吃得那么香,笑着说:
“就那么好吃?”
四圈点着头。刘玉翠要过筷子说:“叫我再吃两口。”她吃了两块鱼肉,把筷子还给四圈。四圈不要筷子,用手拿起一条整鱼,像吹口琴那样,把鱼背上的肉往嘴里塞着。刘玉翠笑着说:
“四圈,我就爱看你吃东西。看着你吃东西,我就有了胃口。”
这些高蛋白高营养的食物,在四圈身上发挥了作用。不到
半年,他一下子又胖了二十斤,脸也变得白了,而且还闪耀出一种光彩。
四
有一次,四圈送海香亭回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刘玉翠梳洗完毕吃罢早饭,从帘子里边看到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问:
“四圈,你不是送主任去上班了吗?”
“送……送……送去了。”
“干吗哭丧着脸,像个周仓似的?他骂你了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卷着帘子。
四圈没有吭声。
刘玉翠喊着:“四圈,你来帮我卷一下帘子。”
四圈慢腾腾地过去卷着帘子。刘玉翠发现他眼睛红红的,就问:“怎么还哭啦?到底出了什么事?”
四圈靠着门框低着头说:“他……他叫我去送……送……雁红!我……我不去,我……我说太太还要用……用……用车上南门里。那……那个小婊……婊……子非用不……不可,我拉……拉着车……车就走,主……主……主……任过来踢了我……我……一脚!还……还……骂我……我混……混……混帐王……王……王八蛋!”四圈说着眼睛又红了:“对……对……着那么多……多人!好赖我……我和他是……是……是一个海字!就说他……他是一主,我……我、我是一仆……他也不能这……这样骂……骂我啊!”
刘玉翠听他这么一说,气得眼里直冒金星,她指天划地地骂
着说:“他才是混帐王八蛋!雁红成了他亲爹亲娘了,这么孝顺她?”骂了一阵子又说:“踢你哪里了,踢伤了没有?”
四圈挽起裤腿说:“看……一……层皮,不……碍事。”刘玉翠蹲在地上,抚摸着他腿上伤痕说:“狠心贼!他今天穿着皮鞋哩!”她抚摸了一会,说:“四圈,你这腿上的肉可真结实,像两条磨棍。”
四圈扭头要走,刘玉翠放下帘子,给他倒了一杯浓茶说:“坐下说说话。”
四圈坐下说:“我……不会说啥,嘿……”
刘玉翠得意地笑着问:“四圈,你为什么不拉雁红?”
四圈说:“我……我……我不想侍候她!我……我是拉包车的!她们算……算……啥人!千……千人骑,万……万人跨!”
刘玉翠听着四圈骂雁红,从心眼里感到高兴。她把凳子挪近了点说:“四圈,你做得对。男子汉就得有点志气!你说海香亭这个老不争气的东西,那些婊子有啥金贵,我真不懂。…
四圈瞪着眼说:“嗯!她……她……她们会……会笑!”
“笑,谁不会笑?”刘玉翠不服气地说。
“她……她们那……那笑,跟别人……不、不一样……她们笑着……眼,眼睛还带钩……钩的……”
刘玉翠沉默了。她第一次感到四圈并不笨。四圈也是个男子汉哩!
四圈起身要走,刘玉翠突然拉住他说:“四圈!再坐一会儿吧!陪我说说话。”
四圈又坐了下来。
刘玉翠半天不言语,忽然眼中滚出两滴泪说:“四圈,你说我亏不亏?我十八岁嫁给他,今年才二十五岁!给我闷成这样子,
我真难受。”她说着,抬起头看着四圈。四圈生平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含着两颗晶莹的泪水的眼睛。他吓得张开了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五
刘玉翠对四圈越来越殷勤了,送给他衣服、鞋袜,带他吃冷饮、看戏,每逢听到他的脚步响,她正好掀开帘子。就连叫人的口气也变了,叫四圈时还不知不觉地加了个“哥〃字:“四圈哥,你回来了?”“四圈哥,你陪我出去……”四圈虽然口吃,却也能和她聊天。他们说从前在农村的事儿,说过年过节的风俗,说四圈自己的流浪故事,渐渐地刘玉翠觉得,他这一张结巴嘴,非常会说话,而且有一种特殊的抑扬顿挫的声调,有时候只说半句话,下半句不说,刘玉翠听起来,觉得又含蓄,又幽默。刘玉翠没想到这个傻大个还有那么可笑的幽默感。
有一天,刘玉翠想到东北运动场的市场上买点毛线,四圈拉着她去了。这个运动场的市场,大多是从京沪流亡过来的人,出卖衣服、毯子和旧毛线之类东西的地方。当时物资缺乏,这些估衣摊子上倒还有些好东西。四圈陪着刘玉翠转了两圈,转到一个相面摊子前。那个相面的有三十多岁,也长得傻大黑粗,摊子上挂的市帘子写着:“你想升官吗?请问余!你想发财吗?请问余!你想恋爱吗?请问余!你想考学吗?请问余!……”
刘玉翠看他这个招牌写得特别,便怂恿四圈去相面。四圈说他不信这个。刘玉翠非要他去相相不可,还塞给他两张钞票。
四圈无奈,只得拿着钱走过去说: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