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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一下子倾如雨柱,胸脯和心窝噗噗直跳,一股热热的血顿时涌遍全身。月月看着买子,目光执着、率真。许久,她低下头来,说你不是抓 疼我的手,你抓疼了我的心。买子初始以为听错了话,伫立着细嚼一遍,当确认一字一句没有半点差错,他小眼睛大放异彩,像庄户人旱季里 看见第一片浓云。他不顾火花在场一把抓住月月双手,目光炉膛里的火似的烧着月月,翁老师我谢谢你,我刚才见到你出现在院子里就像见到 庆珠,我不敢想让你疼我,你和庆珠不一样。
第七章(5)
孙惠芬
哪里不一样?月月信口问道。
买子被问住,嗫嚅好久才说,你好像是一个讲身份的人,庆珠不是。买子的话如何刺伤月月的,他毫无所知,就是这种刺伤月月的话,使月月 在后来的日子里,几乎是大踏步地走出道德的庄园。
第八章(1)
孙惠芬
林治帮打发月月叫来买子说了极简单的几句话,大意是咱爷俩不搞竞选,我现在就让位给你。你要搞清是我让位给你,要竞选你未必选得上。 买子说不,林叔我不要你让我,我选不上情愿。林治帮说不必再说,咱爷俩有这情分,不是几瓶酒,是我看重你白手起家的本事,也是天意, 当真等到年底男人回来,这位儿搞不定是谁的。
为别人做了如此大事却没有絮絮叨叨,林治帮对自己特别满意,他不想让年轻人看到自
己对山庄上流社会的留恋。六年以前,唐义贵退位时的 可怜相留给他太深的印象,关键是这符合他的性格,他在所有决定形成之后,都毅然决然斩钉截铁。只是买子走后,林治帮想起唐义贵上台, 有十几年革命家史的铺垫,自己上台,在歇马山庄酒馆花掉几千块钱,而轮到买子,竟只是几瓶酒启动的念头,三代讨饭出身的人走上歇马山 庄上流社会的历程,一个比一个简捷通达,一代一代大不一样的光景使林治帮充满感慨。
虽然国军对歇马山庄的事从来不感兴趣,可是送走买子,看着买子长着稀黄头发的脑袋,国军有了一丝反感。国军走进父亲屋里,说爸,这小 子挺傲,你不该强调天意,你应该让他知道你是他的恩人。林治帮泰然地摇摇脑袋,说是杂水你就是用钉子钉他也钉不住,是好种你放他千里 他也会找到家门。父亲的超然姿态让国军的认真走了断桥,月月用另外一句话接续那半截桥板,月月说,买子不是那种人,买子绝不是国军想 象那种人。
夜晚上床,国军扳过月月,说翁月月同志,你的判断不一定准确,我看那个瘦猴一样的野人挺傲慢。月月有些不高兴,月月说国军,你怎么说 人家瘦猴?国军说我向来都说他瘦猴,我早给你讲过瘦猴的故事。国军认真地端详着月月,继续说,真有点奇怪,你能向爸推荐他?爸居然就能 真用他?月月说,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买子。国军愣愣地看着月月,那么说你懂?月月一时无话。国军说,我也承认他有脓水,可是他那粗里 粗气的样,我就觉得登不了大雅之堂,也就庆珠抬高了他的身价。提到庆珠,月月刚刚有些沉稳的心口又有些捣腾。从东崖口买子家回来,她 心底一直翻腾着,买子说的自己和庆珠不一样的话让她心底很不平静,她怎么就和庆珠不一样呢?在买子眼里,自己是否就像国军在庆珠眼里 那样优雅平稳?可是,买子怎样看自己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就是她,她当然和庆珠不一样,她为什么要和庆珠一样呢?月月看看没有睡意的国 军,说也许你是对的,他其实没什么了不起,都是庆珠抬高了他的身价。国军手抚弄过来,翁月月,记住,我的话永远不会错。自从认识国军 ,每争论什么问题,最终都是以月月的服从而告终,这使国军有种习以为常的自负。此时此刻,因为买子那句话的伤害,月月特别愿意国军表 现自负。 突然得到的信息并没使买子有多么兴奋,他不但没有兴奋,且有一种前方战火正急,自己马上就要告别家园奋勇出征的紧张。几年以前,把土 坯在窑洞里变成第一批雁尾砖时,他曾高兴得手舞足蹈,觉得全世界的阳光都照在自己身上,而现在他没有了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像一个 征战的士兵。在此之前,他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从此之后,他将为了追逐庆珠的追逐而活着,为了庆珠死前让他恼火的那句话而活着——他为 了那句话设立了一个跟自己以往的追求完全相反的目标。现在那个目标吸引自己启动脚步,他竟生出一种牺牲之前的悲壮感觉。出笼的又一批 雁尾砖散发着烟熏之后的土香,买子戴一副手套,一行一行码着花砖,就在他码砖的时候,那些铸定已久,却一直因为时机不到,只能在心灵 这个窑口烧着的计划,便如这雨季之后第一窑花砖,一块块搬动出来被他码成一个雁阵样的方队。
第二天上午,买子到温胜利那里租来马车,和温胜利一道把一批花砖装进车上,奔向歇马镇。尚未干透的土道压出胶皮轱辘印。歇马镇街道口 ,早有一群岁数偏大的男人在那里等待花砖。日子逐渐改进的歇马镇人们对整治院落修门扩院的热衷,就像刚分地时每家每户对犁杖车马的重 新置办。买子卖完花砖就把花砖的钱变成一串猪下货一兜青菜一箱啤酒。温胜利说,庆珠死了,你小子又想娶谁?买子说娶她的魂。
下午,买子分别到下河口和后川走了一趟,去找虎爪子和潘秀英的儿子金水。这两个歇马山庄最不安分的青年一般很少在家,金水到翁古城去 了,潘秀英说晚五点左右才能回来。买子说大婶,金水回来叫他到我那去一趟。虎爪子父母正在地垄边薅草,看见买子有一种本能的敌视,四 只混浊的老眼离开草梗,把买子上下好一顿打量,当买子自报家门,说是上河口烧雁尾砖的买子,做母亲的低下眼睑,咕哝说在家躺着,一双 无奈的眼睛露出惆怅。买子在走进虎爪子家零乱不堪的草房小院时重重地咳了两声,然后径直走进里屋,拽住虎爪子熊掌似的脚板,说操,你 还是爹娘揍的,让老人在那薅草,你膀大腰圆在家睡觉。虎爪子翻了个身,没有反应,买子就用手挠他的脚心,虎爪子终于经不住痒,睁开眼 ,瞅是买子,愣了一下又闭上眼睛。买子说哥们儿来请你去喝酒。
一听喝酒,虎爪子一高跳起,真的?操,你请我?虎爪子的目光仿佛一个一直未能得逞的窃贼突然拣到一堆钱币。买子说我请你,但你必须帮 你爹妈把草薅完再走,到时你手上要是没有染上草绿,就别登我家门。
买子回头忙了一整下晌,他烀了猪下货又一样样炒菜,一头锅上一头锅下累得满头大汗。每样菜炒好之后,买子都先盛出一盘送给母亲。因为 没有菜园没有土地,他的生活和庄户人家的生活有着本质的区别,不用细水长流的计算,没有下来土豆总吃土豆下来茄子总吃茄子的重复。买 子用花砖换回的一日三餐量不大,却有日所不同的丰富,用那些歇马镇上流行的新鲜菜肉充实了胃口的同时,也区别着他和那些有根有底庄户 人对水一样平淡日子的感觉,他觉得他的日子是充满色彩的。当然这感觉只能是关起家门某一时刻锅爆油香的瞬间,一旦走向田野,大块的绿 或大块的黄映满整个视野,心中那点虚妄的涌动便自消自灭。当然他从没因为没有土地而不踏实过,在买子心中,双手就是土地。
虎爪子几乎和金水一同进院,因为他们常在集口转悠,买子曾请他们下过小馆,有时虎爪子馋了涎着脸非要买子请。买子在歇马山庄无亲无故 ,就宁愿损失钱财讨取虎爪子金水之流的欢欣。这是歇马山庄能同买子沾点酒桌情分的两个青年,也是和买子一样,心中永远没有土地的两个 青年,高中毕业,他们就从来没有下过大田。三人一同坐定方桌,虎爪子不拿筷子就伸手抓菜。买子阻止他,说不要这样,我有话要说。虎爪 子还是叼了一口肥肠,腻亮的白油登时挂住嘴角。买子说哥们儿,今儿个是鸿门宴,哥们儿想当歇马山庄村长。买子看定大家,目光很严肃。 金水不以为然,说操,快喝酒,喝了再讲。虎爪子愣了一下,眼珠蓦地瞪圆,好像刚才那口肥肠噎在喉口。买子说,这位从前你俩想过我知道 ,金水想是想光彩你妈的门面,虎爪子想是想收拾山庄所有女人,哥们儿想是想让山庄男人都回来,让山庄热闹起来。买子说的不是真话,可 是他觉得他说得很贴切,很像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