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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风情!”躺在床上的人轻蔑地评论一句,随即口气温软,哄道:“宝贝儿,别跟木头似的站那里,过来伺候少爷穿衣服。”
暮云不理他,自顾自走进卫生间。给你穿衣服?休想!说白了就是让你睡醒了吃几下豆腐提神。从前那些时候他可是说得更无耻,大清早睁眼就叫:“宝贝儿过来!让我摸摸……”
他这里正洗脸刷牙,卧室里又传来抱怨,说的是:“变心了变心了!这年头儿,咳!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都什么人哪……”
等小蝎走进那个小餐厅,暮云已把两片牛奶里拖过的面包煎得脆黄,又插空冲好两杯咖啡两杯麦片。
“不错嘛,手脚这么利索,”他抻一抻西服袖子,摸摸领带,人五人六往椅子上一坐,活脱一个旧上海小开,“这个……交流一下,做什么梦了。”
暮云瞪他一眼:“能不能别用这种半死不活的办公室口吻和我说话?”
小蝎“嘿嘿”一乐:“我最当不起你,秋波那一转——我热身不成啊!今天都周一了。我可不想一不小心在办公室里对着同事满脸跑眉毛。”
“你别认错人,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同事,”暮云哼道。
“啊,是吗?”小蝎已经喝光了麦片,端起咖啡,“那你说,你是我的什么?”
“是同学,”暮云不看他,淡淡地,低声说。
小蝎微笑、点头:“没错没错。晚上我们是同床,白天我们是同——学!”
暮云暗恨自己又昏了头,竟然一时胡涂,和他比脸皮和口舌。见小蝎正半笑不笑拿眼瞅定了他,只得说:“换个话题!说你做什么梦了。”
“真的要听?”小蝎笑道。
“是春梦就别说,”暮云先打预防针。
“那倒不是,”小蝎微笑,“却是怪有趣儿的一个梦。我梦见,小猫儿偷腥,小老鼠偷食儿,一边又装老实装清白。”
暮云身子一僵,起身就往客厅走,口里说:“得赶紧了,我去拿东西。”
小蝎哈哈笑两声,也不去逼他。等他把包都拿出来,接过一个背上,说声“走吧”,两人就一起出门。
周一地铁高峰历来拥挤,两人幸运地靠在一侧车门上,彼此打量,都是西装革履,虽然夜里有些迟睡,因为头天白天的长觉,仍是容光焕发。
小蝎看看挨着自己这张脸,觉得所谓珠玉在侧,亦不过如此。一节车厢因为这个人,都显得格外光芒灿烂似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轻举妄动,只得微微笑。
暮云也偶尔笑一下。小蝎知道他笑自己被无数目光捆住了手,捆住了脚,不敢放肆,落得他清静。于是趁车身摇晃,对着他耳朵说:“我想咬你……”
暮云忙目光一寒,沉下脸。小蝎偷笑一下,不再吓他。直到看着他从中转站下车。
暮云一直到办公室,心里还乱着。他边应付着手里事情,边疑惑:这次他为什么没生气呢?明明他知道。早上他甚至还为这个取笑自己……可是为什么这次他就不生气?不像那一次,那一次……
到半下午的时候,他忍不住打个电话,想问一问。刚接通,那边就快速清晰地传来一个年轻悦耳的声音:“Hello!This is Andy…Chen。What can I do for you?”
小蝎平常办公并不经常用英语。看来他正等国际电话。暮云于是没出声,放下听筒。
08
一星期5个工作日,通常陈之笛一半的晚上和暮云一起吃饭,或者出去,或者在家做;另一半,偶尔加班吃食堂,也有时和同事小聚,或者和客户礼尚往来地互相请。
周一晚上,本来最适合请客吃饭,好说妥了事情,争取周五之前见结果。他想了想,就没做安排。其实是有些留恋,那曾经平常的旖旎风光。
但是在下午4点,他知道这个念头笃定要落空。有同事从内网发信息说,今天过生日请大家。过了一会儿,那人又电话确认,这下连装没看见都不可能。
他于是给暮云打电话:“今天同事生日。又便宜你了。”
暮云不到一小时之前给他打过电话,这下他打过来,以为要说什么,又想起平时上班都互相打电话惯了的,无非是约吃饭、逛街,或者看电影理发游泳之类,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淡淡回了声:“知道了。正好我少做点儿。”
之笛听熟了他办公室腔调,声音是一味的寡淡,不带波澜,这次却隐约有点儿失落在里面,心里倒多了点儿快慰,因此说:“或者我只意思一下,中途跑回来?我其实不想在外面吃饭耽搁。”
暮云收摄心神,正言厉色说:“千万别。都是同事,既然答应,该给的面子要给足了。别为这些枝节影响以后的合作。”
这方面之笛对暮云从来言听计从。当时在学校几年,暮云人虽略觉矜持些,同学关系却一直平衡得不错,让人说不出什么来。他点点头,说:“明白,不过我会尽快回去。今天不知怎么搞的,特别想吃你做的晚饭……”
暮云听他前半句还算正经话,后面又带了点儿撒娇的意思,简直就能想象得到他那副面孔和表情,深吸一口气,截断说:“好好工作。挂了。”
之笛听着那头“啪”地一声响亮,心里就想这人和人之间就够奇怪了,光一个人本身偏也这么自相矛盾。暮云平时做事说不尽的柔和细心,要对一个人好起来,那就能好得体贴入微,偏偏说话总嫌冷和淡,干脆利落,似乎什么都不带留恋的,没有一点缓和气,更别说留点儿回旋余地。比方刚才挂电话,他就可以干巴巴几个字说完,一下就把听筒按下去。他长年累月这样挂电话挂得绝情绝义,老天怎么就不惩罚他,让他扭了手脖子!
他这里觉得不忿,暮云那时候也正出神。暮云想,这只小蝎子,可爱是不说了;千好万好,就是脾气太大心肠不好。而且又够坏。还一肚子鬼心眼儿,专会挟制人。谁要招了他惹了他,一定死得惨烈万状。可恨这个人——暮云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微笑——嘴巴又跟抹了蜜似的,什么话到他那里说得花开花谢,滴溜圆转,却认真琢磨不得;打个电话也作依恋痴缠状。只是他从小到大这样胡说乱道,却从没闪了舌头,可见天道不公。
那天之笛和几个同事一起玩得开心,一杯一杯互相拼酒,到后来喝高了,喝美了,也喝大了。虽然碰上个开飞车的出租车司机,一路飙回去,风也只刮走两分酒,还剩八分。
打开门,晃眼看见个人坐在灯影里。他酒意上来,立刻指门:“出去!”
暮云开始吓一跳,再看他脸色通红,眼睛半睁半闭的样子,就过去扶住他,拍拍他脸:“看清楚了!我是谁?”
之笛就盯着他看一回,点头说:“是你。”然后就搂着他脖子不放。
暮云说:“你躺会儿,我去给你弄个醒酒汤。”
之笛睁不开眼,只说:“来杯茶就好。”
暮云边忙边说:“茶越喝越醉。别急,马上就好。”很快端了一只陶碗出来,里面是一汪绿水,煮着几丝苹果青菜。
之笛喝了汤,嚼两口,果然少了烦渴,人一清醒,也精神了些。他躺在沙发上,抬头对暮云笑道:“我都忘了,什么时候给过你钥匙。以前也没见你自己进来过。”
“当时就多配了把,你说是怕把自己锁在外面,放在我那里备份儿的,”暮云恨他话里话外似乎夹带着许多意思,索性敞开了说,又有些生气,“今天眼皮跳得格外厉害,过来看看。你还没回来,我就等你了。我说清楚了吗?”
之笛又问:“我这里,却像是没你的钥匙呢。”
暮云撇嘴道:“我没给过你?也不知那次谁发狠扔给我的!还扔在我脸上!”说着,就垮下脸。
之笛就“嘿嘿”笑。然后拉暮云的手,抽抽鼻子:“闻闻!真香!那花怕又开了好几朵。”
暮云挣一下没挣脱手,只得由他,冷冷说:“我没闻过?没见过?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之笛又闭了会儿眼。过了片刻,摇着他手说:“是我错了。明天你把钥匙给我吧。”
暮云板脸道:“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说要就要?你当你自己是谁。”
之笛轻轻拉一下,把他拉到身边躺下,脸对着脸说:“我呀,我当我是……”眼珠子转了几转,又低声笑:“大猫大猫,别跟我计较了。你其实知道我,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又笨口拙舌的不受人待见,快别跟我计较了吧。”
暮云听得忍不住笑:“就你还笨口拙舌?你要算笨口拙舌,我就是那被剪了舌头的!”
“笑了笑了!”之笛嬉笑着摸到他的脸,手指头到处爬,“你看你比我帅这么多;又比我大一岁,吃的盐比我吃的饭多,过的桥比我走的路多,就当可怜我,同情我……”
“够了!”暮云一把抓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