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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说:“我什么也不想听。翻来覆去都只是些鬼话。骗死人不偿命。”
小蝎冷笑一声,说:“暮云你真是一头猪。乌克兰大白猪。”
暮云回敬他一声冷笑,不再理他。
他们其实就住一个小区。两人先去了小蝎家,放下那里拿的东西,暮云说:“那我回去了。”
小蝎往沙发上一躺,说:“你也呆着。一会儿出去吃饭。”
暮云迟疑道:“今天有些累,改天吧。你也早点儿休息,明天还上班。”
小蝎看看他,说:“也好。帮我带上门。”
暮云走了一段楼梯,又回去敲门。小蝎开了门,说:“怎么又回来了。”
暮云听他口气里有些高兴的意思,也觉开心了些。把一枝碧桃递给他:“我刚才忘了,这个给你。”
小蝎奇怪道:“什么时候折的,我都没看见。”
暮云说:“你收垃圾的时候,我顺便折了一枝,卷垫子里带回来了。”
小蝎白他一眼:“你这家伙!这个都要藏着。进来进来!帮我看看放哪合适。”
两人四处看了几个瓶子,都伸手去拿一个细腰美人瓶。小蝎把花枝放进去,说:“还全是花苞,你真会挑。”
“那是,我什么人哪!”暮云给瓶子灌上水又撒点儿盐,得意道,“就放窗台上,映着这油绿窗纱,开了才好看。”
暮云又要走,小蝎忽然笑起来:“暮云我今天在山上做梦了。”
暮云目光立刻扫视他裤子:“也就是你。大白天睡觉都做梦,好意思说。春天做的都是春梦,也不用告诉我内容。”
小蝎打他一下,说:“你少胡说。真的很有意思呢。我梦见一个老师了。哈哈。”
暮云半信不信:“你?还梦见老师?你梦见谁了。”
小蝎笑道:“就是当时上古代文学史那个刘静侬呀。”
暮云没答腔。过了片刻说:“我得回去了。有些困了。”
小蝎瞅他一眼,眼神有些飘:“你真不想听?趁今天本少爷高兴,以后你就想问也不说了。”
暮云心里暗笑:“想牺牲色相套话,没门儿!”嘴上说:“我总有办法让你吐出来。”
小蝎走近他,带笑的目光直看进他双眼里去:“真的?你什么时候这么自信了。”
暮云不自觉地红了脸,急促说声“我走了”,“哐啷”带上门。
小蝎对着门“啵”了一声,又微微冷笑:“瞒吧瞒吧!看你瞒得了谁!憋不死你!”
04
薛暮云离开后,小蝎立刻变回陈之笛。他讨厌小蝎这个外号。不过暮云这样叫他时显得亲密,他也高兴答应。只在独处的时候,他就固执地想:我是陈之笛陈之笛!
下午在山上,他确实梦见刘静侬了。
刘静侬是当时很有名气的一位老师。都说他是讲古典文学的高手,造诣不寻常,开的课极受同学欢迎。但是陈之笛每次不小心想到他,都是在心里叫他:刘姥姥。
可是他下午居然就梦见这个刘姥姥。
仿佛是在梦里和刘姥姥在大街上走。突然刘姥姥停下来,神情放电影一样飞快变化,对他的称呼也各色各样,先还很礼貌的样子,严肃冰冷唤一声:“陈之笛同学”;接着是“之笛”;最后气喘吁吁,扭曲了面孔叫“阿笛”。他原本淡淡地看着他,看他能把名字叫出多少花样,终于撑不住一声笑,把自己笑醒,一睁眼看见旁边那张熟睡的脸,心里就有了千百种滋味。
那时候上大三,陈之笛和薛暮云早混得非常熟了,不少人用疑惑目光看他俩形影不离地走进走出,他们只当没看见,不理会。必修必选都比前两年少许多,他们就商量一起选了刘静侬的中国古代文学史。
刘静侬这人,当时也有一些逸闻,道是他除了讲课好,人也生得好,流言说有女生为他精神失常,但他快三十了就是不结婚。
古代文学史排在下午。第一堂课大家都没认真听,光顾看讲台上那个人。
之笛想这也是个会作怪的。快三十了还不肯老,头发还梳得那样风流,眼睛还要那样黑和亮,看神气是抱死25岁不舍得撒手。那做派态度,放在学校里数以千计献身学术不修边幅的老师当中,绝对惹眼。
他本来只是随便一想,再看暮云目光几次三番往讲台上那人脸上身上盘桓,脱口说:“什么你侬我侬,咕哝嘟哝,取个名字这样暧昧妖气,像狐狸。”
暮云瞪他一眼,说:“人才第一次来,就这样说他,你和他有仇?这课也是你拉着我选的。”
之笛只是笑:“我和他没仇,你和他倒有亲,几年也没见过你肯这样看黑板。”
暮云于是红脸,咬牙,踩他的脚。
之笛莫名其妙和这老师赌上了气,就不认真听课,一双眼睛溜来溜去。后来他发现窗外有棵树,形态格外风流,仔细看过了名牌,原来是一棵洒金碧桃。从此他认识了这种树。
碧桃初放的时候,他们已经上了几次刘静侬的课。两人正好坐在靠窗位置,之笛把那桃花看了再看,和旁边的人比了再比,忍不住对暮云说:“你这小脸儿,又像桃花,又像桃子,什么时候抱着你闻两下,啃几口。”
暮云冷冷说:“碧桃不结子。老实听课。”
台上刘静侬正说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问大家是什么意境。
之笛撇撇嘴,小声说:“明明是两个男人在篱笆下打野炮,都不够射的,还遗精!”
暮云“哧”地一笑。刘静侬目光扫过来,微笑说:“薛暮云是吧。你这么喜欢这两句,那就说说你的见解。”
暮云倒也没着急。跟大多数同学一样,他也不站起来,就坐在那里说了几句。一听都是临时瞎编。
刘静侬居然点头赞赏,说:“不错不错!你这个年纪,理解到这程度算很出色了。”
暮云脸上微红。之笛在旁边就开始恨。他见不得他这样子,八辈子没被人夸过似的,为刘静侬一句话,就要红脸,一看就是眼皮子浅的家伙。他也看不惯刘静侬那德行。两眼闪闪发光地夸一个学生,像突然拣了个宝。谁知道他那双鬼眼睛,为什么发光,发的是什么光。
后来刘静侬不知怎么又扯到陈与义的《临江仙》,尤其称赞那句“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台上那人旁征博引,说得天花乱坠,台下暮云也听得入神。之笛推推他说:“快别听他那些胡说八道!谁有这本事,经得起整夜不停吹,最后还不得精尽人亡。”
这次前后几排同时哄笑。刘静侬停了一会儿,就在一群脸笑得通红的人中,点到板着脸正襟危坐那一个,说:“陈之笛同学,请谈谈你对这两句的理解。”
之笛手托腮,咬着手指头儿,说:“这个啊……我觉得挺美的。环境格外好,有杏花,有夜色。那些人精力也好,一吹就吹一晚上。”
众人又笑。刘静侬垂下眼帘,咬了几下嘴唇,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忧郁。隔了会儿,他干咳一下,勉强说:“你这么解说,倒有点儿训诂的意思……”
那次课后,暮云逼着之笛发誓,以后万不许再冒泡出洋相,否则宁可不去听,就去也决不坐一块儿。之笛从此在刘静侬课上安分下来。但他就是不服气。
他可以不听刘静侬啰嗦,却越来越难以忍受暮云那副听得五迷三道的轻狂样儿。更有甚者,刘静侬提问暮云的频率越来越高,两个人把一教室学生全当死人,公然在那里你问我答,眉来眼去,一个双目灼灼,一个脸泛桃花。每次看到这场景,之笛就恨不得变个屏风,挡在这两个人目光中间,让他们谁也看不见谁;或者拉着他们,分别咬几口,当然各是一样咬法。
碧桃盛开,像一团火,烧得之笛想发疯。
有一天下午,他就偷偷跑到湖边,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找了张长椅,看那桃红柳绿。
果然到天快黑的时候,另一个人缓缓朝这椅子走过来,看见有人,就转身,却被之笛一声唤住:“刘老师刘老师……”
刘静侬生活的规律,早被人破解。到那个固定的椅子上沉思,是他的习惯之一。之笛既然打招呼,他也不好离开,就过来坐下。
之笛朝他坐过去,笑笑说:“刘老师,你发现没有?这桃花掉在水面上,红粉青绿,好看得让人心疼。”
刘静侬说:“陈之笛同学,你观察敏锐,也很敏感。”
之笛红了脸,低声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具体怎么解释呢?”
刘静侬有些慌张,四处看一眼,快速地说:“就是花和水两不相干,各有各的命……”
之笛声音很忧郁:“刘老师,其实桃花也不容易。哪怕它生得再好,好日子终究嫌短。又经不起风雨,掉下来也不知掉到什么古怪地方。真是可怜。”
刘静侬不说话。
之笛说:“刘老师你身上这气味儿,就像桃花香。”
刘静侬像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