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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事我看这样,干脆给他来个兵出奇(祁)山,上一趟岛子!”
“么时候?”
“要去就快。你去调车,我随后就到。”
齐修良应声而起,与另外几个人旋即消失了。
会客室里只剩下岳鹏程和大勇。
“大勇,来,坐这边。”只一霎时,岳鹏程脸上堆起一重宽厚。祥和的笑容。
大勇坐到与中间大沙发傍邻的位子上。岳鹏程吩咐倒水的服务员送来一包瓜子、
一盘苹果和桔子。
“吃!”他朝大勇做个手势,抓起一个苹果,皮也不削,大咬一口。这也是在
自己家里、自己人面前,在外边和客人面前,自然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大勇只抓起几粒瓜子,小心地嗑着。
“税务局吕局长的水泥拉走啦?”
“嗯。”大勇眼皮眨了一下。齐修良早晨才说过,那两吨水泥是岳鹏程昨天吩
咐人送去的。
“最近又要搞税检,你们准备好了吗?”
税收检查是上次吕副局长来时透露的。这种事哪年也有几次,形式形式而已。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几年前市有关部门专门派一个检查组来查过大桑园。查了两天,
发现不少漏洞。第三天再来时,岳鹏程说:“我的会计全部不合格,让我全给打发
啦!”检查组找不见会计和帐目只好回去汇报。汇报的结果是不了了之——岳鹏程
后台硬着呢,闹不好要查到自己头上,如今还有谁肯去做那种与己无利又不利索的
事儿?“老百姓怕二鬼子,二鬼子怕岳鹏程。”编顺口溜的人其实并不真正了解岳
鹏程。岳鹏程怎么会仅仅是让人怕的?比方那两吨水泥,比方每月二十几桶煤气,
比方……
总之,税务检查并不是值得岳鹏程特意亲自关照过问的事儿。
“你盖房子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岳鹏程越发显出亲近,“那天我给杨大炮
打过招呼,你需要材料到他那儿去拉就是了。有时间你去跑一趟。”
大勇受宠若惊。盖房子的事,压根儿他没敢奢望得到这位姐夫哥的垂问。把他
迁到村里并委以重任,这个思德就够他报答一辈子的了,何况姐夫哥确是日理万机,
忙得山旋水转。更何况,眼下这位姐夫哥与姐姐处在那样一种特殊关系的情况下。
但他很快意识到,姐夫哥的一切好意,都在围绕着一个目标,围绕着姐姐在转。
把姐姐昨天的情况告诉姐夫哥?可这种事,姐夫哥没问,他怎么开得口呢?
“今天见到银屏了没?”还是岳鹏程开了口。
“见了。”大勇不等再问,说:“银屏没事儿,还是想上高考班。俺姐病了,
在家躺着。”
“我这几天忙,晚上还得去一○一——病的还挺厉害吗?”
“就是头痛、心慌。俺妈盯在家里,不会有事儿。”
“银屏他爷没说么个?”
“没。昨天让马家庄吴伯他们请去一天。今儿一早,又让县委派车接走了。”
“哦……”一丝苦涩的欣慰从岳鹏程心失掠过。从前天与淑贞闹崩,为了避免
再肇事端,他一直没敢再进家门。但他一刻也摆脱不了那件事情的纠缠。淑贞把事
情闹开了怎么办?淑贞要打离婚怎么办?淑贞把事情告诉老爷子会出现什么情况?
如果事情再闹到镇里、县里……作为一个经受过解放军“大学校”教育的人,作为
一个在基层官场上跑过几年马的人,岳鹏程比谁都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丑闻!特
大丑闻!可以置人于死命的特大丑闻!他怎能忘记,一位受到贺龙、陈毅等元勋赞
许的军校高才生、大军区的作训部长,因为“作风问题”一贬再贬,最后被从岳鹏
程所在团的副团长的位置上撤下来,郁悒而死。还有在蓬城,北沟于家原任支部书
记,是与岳鹏程同时崛起的一位“将星”,村里搞得跟大桑园差不了多少去。两年
前也因为这类问题,搞得差点进了牢门。淑贞那天的疯狂,证实了他一开始对问题
严重性的估计。偏偏老爷子又在家里!偏偏又是一个正统得近乎呆板死硬的人!淑
贞与老爷子一旦联合起来……每每想到这里,岳鹏程便从睡梦中惊醒,在席梦思上
辗转反侧,或者站到凉台上,面对星空和海风,一阵忧郁,一阵懊恼,一阵失悔不
迭。
女人是个好东西!可与女人粘在一起,就实在难以说清好坏祸福了!唉唉!……
总得有个办法!办法是这般的有限:只有靠大勇和如今对自己敬之有加的丈母
娘了。
大勇的回答使岳鹏程心下稍安。
“老爷子这次回来,可能得惹出点事来,你多留心点。”岳鹏程说。那天老爷
子问起肖云嫂的情况,他之所以敷衍搪塞,仅仅是为了避免正面冲突而已。老爷子
与肖云嫂的关系,老爷子一旦知道了肖云嫂目前的境况会造成什么局面,他是再清
楚不过的。奇怪的是老爷子似乎仍然被蒙在鼓里。是因为淑贞病倒,还是压根儿就
没有产生疑问?抑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老爷子好多年没回来,你告诉建中和胡强,去搞点新鲜海货,让他都品品味
儿。”他又交代。对于老爷子的过去他一向心存敬畏,如今老爷子非往日可比了,
惟其如此,他仿佛更愿意尽一尽做儿女的孝心。
大勇点头应承。岳鹏程稍稍沉吟了片刻,忽然又道:
“其实那天你姐犯疑,也不是一点谱儿没有。我也有不检点的地方。”
大勇仿佛被火燎了一下,惊诧地抬起眼睛。目光所至却是一副坦诚失悔的面孔。
“难道……”
这怎么可能呢……
“人家秋玲准备结婚,要把贺子磊的户口迁来。找我帮忙,我寻思人家求到咱,
不管不好,让办公室打了个报告。……”
他注意地看着大勇。大勇似乎没有听出多少门道。
“唉!这种事儿,我倒是管它干么个!”岳鹏程在沙发扶手上重重拍了一下,
想跳起却没有跳起,“报告打上了,人家秋玲还火刺刺地找到办公室,当着建中的
面儿把我埋怨了一通。我这是办的么事儿!外边没落好,自己家里也闹得不欢不快!
妈拉个巴子!那一天我干脆不管,或者就在大街上说几句,也就没这些事啦!”
大勇总算听明白了岳鹏程所要讲的话,总算明白了那天那场风波的起因。他不
知该表示什么态度。顺着说几句?似乎顺不上去。讲几句安慰或同情的话?似乎也
难以张得开嘴。
岳鹏程显然并不企望大勇表示什么,擦擦手站起来,说:
“就这样吧。这一阵儿,我得跟月牙岛打交涉,家里的事,你跟银屏她姥多跑
跑。你姐的病不要耽误了,需要上北京到上海咱也去。有么事儿,及时告诉我一声。”
“行,大哥,有我和俺妈,你就尽管……”
岳鹏程摆摆手,大勇立时打住,起身朝门外去。
“税检的事儿,好好准备准备。”
“知道了。”
“杨大炮那儿别忘了,抽空去跑一趟。”
大勇出门,岳鹏程从背后又递上一句。
大勇带着一种使命感回到家中时,徐夏子婶还在朝着小林子吵吵嚷嚷。
因为大勇盖房子的事儿,家里这一阵子就没安宁过。为了结婚娶媳妇,把旧房
子扒了,按日下时兴的式样重新设计,搞得象模象样,徐夏子婶并没有异议。无非
是坚持自己住的屋里要盘铺炕,冬天好睡热炕头;坚持厨房里得有一盘砖砌的锅灶,
好贴个锅饼、淋个油饼尝尝鲜;坚持院里得给她垒几个鸡笼子和免窝,留出一块小
园来,好使她闲了有个营生干。这些条件大勇应承得痛痛快快。问题出在厢房的位
置或者说方向上。大勇要扒掉那两间东厢房,已经使徐夏子婶脸拉得二尺长。大勇
嫌东厢房背日头、光线暗,要改到西边去,徐夏子婶更是梁头上的鬼伸舌头——死
不应声。
徐夏子婶的理由简单而又复杂:东厢房里有盛虫,改到西边就得把这个家给败
了。
那盛虫的故事,淑贞扎着两只小羊角时就听过不知多少回。这次一提拆东厢房,
徐夏子婶絮絮叨叨又讲起没完。
“那还是你爷在的时候,我比东院李家没上学的小闺女还小,那时候咱家穷哇,
穷得还不如人家喜儿,过年她爹还能买回两根红头绳来。你爷自己没地,租的徐一
麻子家十亩。那年打了麦子,给徐家送去后,场上只剩下那么一小堆溜。你爷拿个
口袋去,寻思一趟就扛回来了。哪料想,一口袋装满没见出少来,回去又装,还是
没见少。你爷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