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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尾尾鲜活的鱼虾,闪着耀眼的鳞光跳跃而起。
那一年的扶桑花开得如火如荼。一朵朵嫣红的花穗,象一把把朝天的喇叭,不知疲倦地
吹着欢愉的乐曲。长长的花蕊象调皮的少女,不听管束地从花芯匍匐而出,探头探脑看到外
面五颜六色的世界后,又羞涩地低下了头,把纤巧的腰身弯曲成一道美丽的弧线,象对人们
行着优雅的“扶”礼,衬以苍翠如滴桑叶形的叶子,难怪人们要称它为“扶桑”了。
哥哥洪毅将一朵扶桑花,插到小妹发中。
“阿默,你答应我的‘百子图’,可要快快织,不得偷懒哟!”
洪毅就要同父亲驾舟渡海北上,一家人在海滩上为他们送行。洪毅与小妹说着玩笑,他
下月便要赴京赶考,默娘答应要送哥哥一幅百子图织锦,因为今日看天,明日观海,锦上一
百个孩童,竟总也织不完。
“哥哥,你与阿爸此次出海,几时回来?”
“三天后定可回来。”林洪毅很有把握地说。
“百子己织了九十,还有五双,三天后定可织完。”林默娘也很有把握地说。她猛一抬
头,看见哥哥,突然象看到一位陌生人,再看父亲,也觉得与平日有异,不安象潮水般铺天
盖地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亲人出海,该带走美好的祝福,林默娘极力排解着心中的忧郁。情感的
潮水退去了,但不安的思绪却象礁石般屹立在原处,噬咬着她的心灵。
“阿爸,阿爸,今天就不要出海了。改一改行期吧!”林默娘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天蓝得令人眼晕,在极高远的天际,飘拂着丝缕状的云翳。云层轻薄得几乎透明,唯有
四周垂下耳环般细致精巧的钩簇。阳光沁过薄纱般的云网飘然而下,化作点点金屑,装点着
平滑如镜的海面,看不出丝毫恶兆。
“阿默,阿爸公务在身,要去缉拿一伙作恶多端的盗贼,时间紧逼。”林惟悫对女儿
说。
“小妹,有我做阿爸的左膀右臂,你就放心好了!”林洪毅充满信心。
爸爸和哥哥走了,林默娘的心,也跟着走了。她强制自己坐下织锦,心中却充满莫名其
妙的恐惧和哀伤。她忍不住丢下梭子,又跑到海边。两天两夜平平安安过去了,到了第三天
早上,天上的云,迅速地聚和又分离,仿佛彼此间在争斗不已,终于又恢复了暂时的安宁,
但顷刻间云丝又变幻得犬牙交错,精巧的钩簇膨胀锋利起来,象一柄柄青钢打铸的利箭,从
变成苍黑的天穹俯探下来,直楔海面。
西风起了,大海掀起狂涛。
林默娘忧心如焚,把自己关在室中拼命织锦,这可是哥哥要的百子图啊!头上的扶桑花
已经枯萎,哥哥今天就要回家了。一百个快乐无比的孩子已经织完了九十九个,只剩下最后
一个。正确地讲,这最后一个孩子也已经织完,只剩下他一双胖乎乎的小手。
织机声铿锵,海涛声匐然……
忽然,眼前的锦缎陡起波澜,林默娘看到父兄的帆船在狂风中激烈颠簸,橹倾舵折,情
形万分危急……
妈妈听到织房内声响怪异,完全不象默娘平日织锦时的从容镇定,急忙走进去看。只见
女儿一手抓梭,一手扶抒,两脚将机轴踏得上下翻飞,脸色如霜雪一般惨白,珠贝似的牙齿
将嘴唇咬得渗出血丝,一粒粒汗珠把漆黑的鬓发胶粘在一起,象一片片被淋湿的鸦羽。
“阿默,你怎么了?快醒醒!”妈妈惊恐万分,连声呼叫。丈夫和儿子在波涛汹涌的海
上生死未卜,最心爱的小女儿又突发急病,怎不叫她心如刀绞!
林默娘手中的织梭,象一条濒死的鱼,沉重地坠落到地上,溅起一片飞尘。她疲惫地睁
开双眼,茫然地打量四周,仿佛完全不认识这个家了。待看到哺育自己一十六个春秋的母亲
时,这才猛然清醒过来,顿足痛哭道:“妈妈,妈妈!您不该把我叫醒啊!我刚才脚下踏着
阿爸的船,手里抓着阿哥的船,我想把两条船拢到一起,正在拼命与风浪相搏……现在,父
亲得救了,哥哥他已经……不在了……”
妈妈半信半疑,只当女儿是忧思过甚,忙安顿默娘躺下好好歇息,一边派人去打探消
息,没想到结果竟同默娘所说一模一样。
多少年过去了,林惟悫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怒涛中,似乎有一股神力自天而降,
帮他稳舵操桨,与爱子的船一寸寸靠近……他伸出自己青筋毕露的手,握住女儿纤巧秀丽的
手。当年,这双手挽狂澜于既倒,把父亲从风暴中拯救出来,现在,父亲要把最后的力量,
传递给从此孤独地留在世上的女儿。
林默娘还沉浸在悲苦之中。哥哥要的那幅百子图,终于没有织完。第一百个孩子手中所
捧的寿桃,永远地失落了。
“默娘,你见过江河是怎样人海的吗?”垂危之人的思缕,也如风筝一般飘忽无踪,林
惟悫又跳跃到另一个话题了。
“江河入海,见过的,阿爸。不就是淡水汇到咸水里去了吗!”林默娘强忍悲枪,顺着
父亲的思绪说去。只要父亲不再追忆失去爱子的痛苦,她愿意同父亲谈论任何话题。
“那江河入海之处,江便渐渐地宽,岸便渐渐地远,水便渐渐地缓,终于和浩翰无涯的
大海,汇成茫然不分的一片。你就不知道什么是江和海的界限了。”林惟悫深邃的目光望着
遥远的地方说。
林默娘点点头。她虽然聪敏,却还悟不出阿爸这番话的深意。
“默娘,在为父看来,这江河好比是人的生,这浩森的大海,就是人的死。无论人的一
生多少跌宕起伏,逶迤蟠曲,最后终要归人横无际涯的大海。阿爸现在,就已到了这江与海
的交汇之处了。”林惟悫安详地说。
“阿爸……”
林默娘想反驳父亲几句,想安慰父亲几句,但在林惟悫肃穆如天寥阔如海的睿智面前,
所有的语言都褪为苍白。
“阿默,不要为父亲悲伤。作为一个驰骋海疆的都巡检,同至险至恶的风浪海匪为伴,
我能享此高寿,已是天幸了。”林惟喜深长地吸了一口气,抖擞精神又往下说道:“默娘,
你已经长大了。这些年来,阿爸看着你为乡亲们治病解难,造福桑粹,心中甚感宽慰。我与
你母亲一生为善,菩萨便给了我们你这样一个好女儿,我和你阿妈,也可以含笑九泉了。我
就要去了,你万不要太悲伤。你看,在江和海的交接处,江和海都是那样的博大而平稳。何
况,在海的那一边,站着你的列祖列宗,站着你元疾而终的母亲,站着你英年早逝的阿
哥……我们会在海的那一边,天天为你祝福。”
“阿爸啊……”林默娘压抑了许久的泪水,象扯断的珠链一样纷披而下,她痛彻地哭泣
着,天地为之动容。
阿爸的手,握着她的手。一种源远流长的生命,在其中传递。
“阿默,该说的活,阿爸都已经说过了。阿爸不懂你的神术,但相信你所说的观天测海
须要心静。生生死死,犹如潮起潮落,皆是天命,非人力可以抗拒。乡亲们既来问你海象,
你就最后听一次阿爸的话,安心测海去吧!”林惟怠说完这长长一席话,已是殚精竭虑渐入
弥留了。
林默娘的泪水已经干涸,她怔怔地望着面容清癯形色枯槁的父亲,看到他的眼睛如同暗
夜中的火把一样熠熠发光,那光芒已不再属于这个世界,它充满博大的智慧,也充满了死亡
的气息。深诣医术的林默娘,知道父亲最后的时刻到了。
“默娘,你快去呀!”父亲的口唇翁动,声音已微弱得几乎听不清了。
一切针砭药石都已无济于事,但默娘不能走,不能走啊!
父亲还在喃喃低语,梦吃般地重复着他的嘱托。
林默娘犹若石雕一般地站起身,巨大的悲戚象台风一样旋转翻腾,她的心却如风墙中的
风眼,铁水般地凝结了。
父精母血,曾经给了林默娘血肉之躯,现在,父亲的爱与智慧,象温馨的巨掌,将林默
娘托举到了一个超凡人圣的境界。父亲的血脉在她身上涌动,父亲的生命,在她躯体中延
续。父亲将永远与默娘同在!
“阿爸,我去了。”林默娘俯在林惟患耳边轻轻说。仿佛一个小女孩告诉正在午后小憩
的父亲,她要到海边去捡贝壳。
林惟悫突然睁大了眼睛,脸上因此显得生机勃勃:“阿默,穿那件红衣吧。碧涛万顷之
上,朱红最鲜明悦目,阿爸远远地也能望得到你。”
林默娘换上一套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