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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郎抱怨着。他的身体也不好,自幼患有风痹症,腿膝疼痛,痼疾沉疴,久治无效,人消瘦多了,更显得又细又高,眼圆乌黑,颧骨凸出,两颊凹陷,一副柔弱不禁风吹的模样。
李商隐心疼地关切道:“七兄,你也要保重啊!看你瘦的……”
七郎点点头,神色黯然。
“我看父亲强了点,今晨喝了几口米粥,很有精神,说义山今天准能赶来。还说你接到信,会马不停蹄,日夜赶路,到兴元府那快马准要累趴下的。你看,都被父亲言中了。”
商隐甚觉奇怪。恩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思呢?连那快马累倒爬不起来,都知道。
“商隐,先到客房喝杯热水,歇一会儿再去看老爷吧。”
湘叔站在院中,指着西边客房。客房里已经备好炭火,打扫干净。
“不,先去看恩师。”
商隐心想,恩师肯定有话要嘱托,或者有马上要办的事,不可耽误。
一行人,匆匆奔内室而去。
二
进得内室,来到彭阳公卧室前,老管家湘叔刚要进去通禀,只听从里面传出彭阳公那刚毅、略有些嘶哑的声音道:
“是商隐吗?快进来。”
李商隐听见恩师的呼唤,立即答应一声,推门进去,只见恩师已经坐起,在床上向自己招手。他连忙上前跪倒地上,行叩拜大礼。
令狐楚微微颔首,又摇摇头,张口想制止,又像要说些什么,最后终于没有放声,只在眼眶中,滚动着泪花,但转瞬即逝,脸上又现出威严不可犯的样子。
行完大礼,不见恩师说话,李商隐没敢站起身子,跪在地上又问了安,询问了起居和病情,单单没劝吃药。
湘叔有些不满,斜睨他数次,想给他一个暗示。
令狐楚终于问道:“商隐,老母亲在东都可好?你的身体……有什么毛病吗?请医生诊诊脉,吃几副药就可见好的。”
“恩师,家母托您老之福尚好,也是上了点年纪,常常肠胃不调,肢体酸痛,请医生开了几个方子,学生在家亲自煎药尝汤,家母之病现在已痊愈。至于学生之病,不值一提。学生命薄,寿之短长,早已命定,何必请医诊脉,何须药石。”
“哦!……”令狐楚似乎已经听出商隐宛转规劝之意,又似乎全然无觉,沉默半晌,又重提旧话,道:“看你身体,不比七郎强多少。七郎自幼得风痹症,每次诊脉吃药,没让人操心。七郎是个乖孩子。商隐,一定要保重身体,诊脉吃药很必要。要听话。湘叔,那些人参,不要留了,给商隐七郎补一补。”
说话多了点,令狐楚显得很疲劳,眼皮抬不起来了,但在学生面前,他还是坚持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向商隐摆摆手,让他站起来,到外面去休息。
八郎在令狐楚身边,轻轻扶着让他躺下,然后把被盖好。
他一直陪在父亲身旁,几乎寸步不离,见父亲已经闭上眼睛,也悄悄地跟着众人退出卧室。
“商隐!你怎么搞的,才来?”八郎质问道。
“我接到信,当天就上路了,没耽误一点时间。一路上,只在喂马饮马时,才打个盹。”
“那匹快马都累死了!还躺在院子里哩。商隐,你也该睡一会儿了。老爷喘口气,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叫你的。”
湘叔不喜欢八郎,尤其讨厌他的专横无礼,在旁边帮着商隐说公道话。
八郎从左拾遗转为左补阙,官升一级,已是从七品朝官,派头更大了。来到兴元府,他几乎成了府尹,里里外外什么都管,都是他一人说了算。他不理会老管家话里的批评,继续吩咐道:
“商隐,去吃点饭,吃完就到这里等着父亲传唤。”
“商隐几天都没睡觉了。八哥,让商隐睡一会儿吧。父亲叫他,我跑着去传唤不会误事。”
九郎替商隐求情。
“不行!父亲肯定有重要的事儿要对你说。这几天见你还没来,都把父亲急坏了。商隐,你就辛苦点,吃完饭马上就来,我在这儿等你。”
李商隐觉得八郎说得有理,点头答应了。
“九郎!你别跟去啦!在这儿守着,有事你好跑跑腿。”
九郎瞪了八郎一眼,无可奈何地留下了。
八郎重又走进父亲的卧室。
果然不出八郎所料,不大功夫,八郎从卧室探出头来,吩咐道:
“快去,九郎!把商隐快叫来。”
李商隐才吃半碗饭,就匆匆赶到卧室。
令狐楚没有坐起身,只欠着身子,把商隐叫到床边,握着他的手,艰难地道:
“商隐,为师气魄已经没有了,情思也都丧尽。但心里所考虑的事情,还没有忘怀,非常想自己动笔写出来,告诉皇上,只是担心使用词语会出现错误,惹皇上生气。请你帮助我完成它。”
李商隐使劲儿点点头道:“恩师不用着急,恩师之事,学生理当尽心尽意按照恩师的意思办理,请勿担心。”
令狐楚从枕头下抽出一张纸,递给商隐,道:
“这是我这几天写就的。你看看再加一些。你就代我写篇遗表,呈给皇上。我就安心了。”
李商隐听了恩师要自己代写遗表,心中一阵沉痛,握住恩师的手,泪似泉涌。
令狐楚眼皮又抬不起来了,脸色铁青,实在支持不住,松开手,昏睡过去。
三
李商隐擦干泪水,走出卧室,展开手中的纸片,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字迹,根本不像一个病危的病人所写,曰:
臣永惟际会,受国深恩。以祖以父,皆蒙褒赠;有弟有子,并列班行。全腰领以从先人,委体魄而事先帝,此不自达,诚为甚愚。但以永去泉屃,长辞云陛,更陈尸谏,犹进瞽言。虽号叫而不能,岂诚明之敢忘?今陛下春秋鼎盛,震海镜清,是修教化之初,当复理平之始。
然自前年夏秋已来,贬谴者至多,诛戮者不少,望普加鸿造,稍霁皇威。殁者昭洗以雪雷,存者沾濡以两露,使五谷嘉熟,兆人安康。纳臣将尽之苦言,慰臣永蛰之幽魄。
看罢,李商隐又泪流满面。恩师真乃旷古之忠臣!临去泉路,还要陈尸上谏,还在惦记着甘露之变被杀害的冤魂和被贬窜荒远的大臣,希望皇上为他们昭雪和平反。
九郎见商隐手持一纸,展开看时,流着泪,也围了过去,看着看着,生起气来,扼腕愤愤然吼道:
“为什么还要管这些闲事儿?在京好好的做官,不就是因为多管闲事儿,才被仇士良排挤到这个鬼地方吗?皇上难道他心里不明白,朝廷大臣为什么被杀的杀,贬的贬,排挤的排挤?不都是因为宠信宦官造成的吗?他能听进去劝谏吗?”
八郎不知什么时候从卧室里出来的,大声吆喝九郎,道:
“住嘴!你懂什么?皇朝中事,妄加评论,你不要脑袋,我还要保住脑袋吃饭哩!一人犯事,诛灭全族!王涯家、舒元舆家几百口人,全被斩杀,你不知道吗?还要胡说!”
九郎不敢再吭声。
八郎接过那张纸片,看了片刻,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总是那么耿直,那样倔犟,全坏在这上了。仇士良没杀咱们,用得着咱们出面得罪他们吗?皇上都惧他三分,你比皇上还皇上?”说着来气了,转脸大声对李商隐道:“义山,你说说,这是不是犯傻?我就不赞成家父这种犯傻脾气。为官之路万千条,为什么抱着一条道走到黑呢?”
李商隐听了两位大公子的话,心中生出一股鄙夷之情。如果让恩师听到自己儿子说这等话,会有怎样的感想呢?他擦掉泪水,不看他俩一眼,转身去找七郎。
七郎的风痹在这高寒的西北之地,又犯了病,两条腿疼痛,走路艰难。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正用炭火熏烤着自己的膝盖,以减轻一点痛苦。
李商隐走进屋,他想站起,迎上前,却没能站起来,苦笑笑道:
“看我都快成残废了。真没办法。”
李商隐没吱声,坐到他身边,把恩师写的纸递给七郎,道:
“这是恩师写的,叫我代为遗表。”
看着七郎接过纸,想知道他对父亲陈尸上谏是什么态度。
七郎看着看着,眼睛忽然一亮,随后用手使劲拍一下膝盖,自豪地道:
“家父看事情看得真准,甘露之变后,冤枉的人不平反昭雪怎么行!别说被冤枉的人心中积满怨恨,就是咱们旁观者,也觉得太不公平。家父把它提出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