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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重新匀了脸,老太太见她气色好多了,看不出是刚哭过的样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才笑着说:“你就是心思太重了,这样高高兴兴的才好。”
说着,卢慧娴和赵太太林珺三个一起过来了,老太太便笑道:“你们怎么碰到一起了?”
林珺上前请安说:“才在外面碰见的,”又扭过头和黛玉说:“不知道你来了,我还说先去你屋里呢,幸好没过去。”
黛玉和赵太太卢慧娴问了好,便说:“今儿节下,又不用上学,一早起来就过来了。”说罢,又笑与赵太太说:“这个人,我昨儿还和她说了,转眼就忘了,回过头来,又成了我的不是,婶子可得替我做主。”
林珺想了会儿,才想起来,就红了脸,呐呐道:“一时忘了。”
赵太太便点着她的额头,咬着牙笑骂道:“也不知你整日里想什么,才多大点的人儿,就忘这忘那,刚说的话,转头就不记得了。要到了我们这个年纪,那还了得?”虽是责骂,宠溺之情,不言而喻。
老太太无儿无女,又转了心性,对家里几个孩子最是疼爱,自是看不得,说:“今儿大节下,有什么事,哪一天不能说,就要今儿说?”
相处了这些日子,赵太太也不如从前拘谨。知道老太太是心疼孙女,也不恼,只笑着说是,心说:“这老太太面上有了笑,性子也跟着回去了。”
说完,见五六个婆子捧着五彩珐琅的大捧盒进来,便过去和卢慧娴两个调停。吃罢早饭,陪着老太太说了些原先在姑苏和扬州怎么过节的话,因老太太要去佛堂便散了,林珺和黛玉两个就和张凤娥去了她屋里。
叶子几个才吃完饭,正收拾着,就听外面有人说话。
一个是小丫鬟彩儿的声音,说:“妈妈来了,可用过饭?”
那一个就说:“吃了来的,姑娘可回来了?”
叶子听着约莫是她妈的声音,忙掀了帘子。就见彩儿扶着她妈走过来,笑着上前,说:“妈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们才吃完饭,还没收拾。今儿我们都得了赏,添了好几个菜,都没吃完,妈要不要再添些?”
何妈妈便自袖中拿出一个荷包来,往她面前递了递,道:“我给姑娘送这个,”叶子和彩儿都看去,却见是一个做工极为精致的五毒符,“这几年眼睛不行,这一个做了有多半个月。”又说:“原该昨儿送过来,偏记性不好,几个老姐妹拉着说了会子话,转头又忘了。晚上想起来,各处又都落了锁。”
叶子笑道:“昨儿姑娘还问呢,见天黑了,妈还没来,说必定是被哪一个拉着说话说忘了,果然没错。”
何嬷嬷笑着在叶子身上拍了两下,骂道:“敢编排你妈来了,这也是你学的规矩?”
说着话,两人进了屋,桌上已经收拾过,只留了三碗略动了些的菜,一个丫鬟盛了饭过来,说:“妈妈别嫌弃,这几碗我们也只略动了动。”
何嬷嬷待要不接,又见她饭都盛了,不好推得,就说:“我刚吃了来的,”又问:“这炸的是什么?”
叶子道:“是鹌鹑,今儿我得的,我尝了个腿子,见味儿好,让她们,她们也只略尝了尝,就不肯吃,结果剩了这好些。好在它也经放,留着中午和晚上再吃,妈尝两个,看怎么样?”又吩咐那小丫鬟,“饭就不必了,盛半碗绿豆粥来。”又要水洗手亲自替她妈收拾鹌鹑。
何嬷嬷自是喜欢,嘴里犹说:“我今儿也得了,只不是这个。”又说:“既然爱吃,你们自留着罢,撕点子腿子我尝尝也就罢了。”
小丫鬟端了粥上来,道:“妈妈和姐姐说话,我还有事儿,便不陪您老人家了。”
何嬷嬷心里喜欢,自无不应,见她出去了,还和叶子说:“这才是大家子的规矩,不像……”话说到一半,便连连摇头,又问:“姑娘还在老太太屋里?”
叶子点了点头,心里忖度着老家来信的事,不知该不该和她妈说。想着事儿,难免晃了神,一个鹌鹑拿在手里,半天也没动。何嬷嬷便看出来了,先就想着是张凤娥出了什么事,忙喊了叶子一声,见她望过来,急急地问:“姑娘这几日还好?不许瞒着我?”
叶子见她妈这样,哪里还敢瞒着,连忙一五一十地说了。何嬷嬷倒也不是个蠢的,比张凤娥看得还要清,仍旧气得差点把手里的碗摔了。叶子又是抚胸,又是拍背,一面劝道:“要我说,不回去还好些儿,这里虽不是自个儿家里,但上上下下,哪一个不疼咱们姑娘,倒比家里还自在些儿。”
何嬷嬷缓过来,见叶子说得不像,连忙喝止,道:“快些给我住嘴,这些话也是你能说得的?”又放下脸,怒道:“姑娘写回去的信必定是被太太扣住了,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必定不知情。”又叹道:“姑娘这两年看着大了,行事做派,我瞧着,比我们太太还强些儿,只心思重这一头还是半点没变。”这个“我们太太”,自然不是陈夫人,而是郑夫人。
何嬷嬷不必问,也知道必定是张凤娥在信里提了要家去的话,从而惹恼了陈氏。
陈氏什么心思,她约莫能猜出几分来,不外乎是要张凤娥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能做二奶奶,也要捞个姨娘,也好攀着林家给自家老爷谋个出路。
当然,依着陈氏的心思,若不是二姑娘年纪太小,只怕当日就闹着要老爷把二姑娘一并送过来了。
张家虽没落了,那也是读书人家,岂能行这等无耻之事?
叶子既不知晓张凤娥的顾虑,也不明白她妈的心思,也是因为年纪小,又是婢女,因见她们主仆三人在林家过得比在家时不知好了几千几万倍,心里便念着这好,自然不愿意回张家。
挨了她妈的骂,不敢还嘴,心里却不以为然,只低着头撕腿子肉。
何嬷嬷有心和她说,这里终究不是自个儿家里,张凤娥总归姓张不姓林,林家待她们主仆好,那是林家主子们心好,但是她们自己心里要清楚。想一想在家里时的境况,张凤娥尚且过得不好,何况她一个奴才?她就这一个女孩儿,如何不心疼?这话就说不出口。也罢,等林老太太替姑娘定了亲事,便是回去,也不过一年半载就要出门子,何况,还有老太太在呢,便是日子不如现在,也总比从前好。想罢,便没舍得说。
一时又有小丫鬟进来问搬哪一张桌子,叶子也不起身,扭头说道:“刚才要说,又忘了,就搬姑娘屋里的那一个樟木八仙桌,椅子也都搬过去,别的先不忙,等姑娘们过来了再拿出去也来得及。”那丫鬟答应着去了。
何嬷嬷便问:“搬桌子做什么?”
叶子便笑道:“今儿不是端午么?几位姑娘要包粽子,说好了吃了早饭就过来。”
何嬷嬷嗔道:“胡闹,”却又忍不住笑起来,“这是怎么说的,屋里丫头婆子一群,厨房里也不是没有伺候的,哪里还用她们几个动手,也不怕割了手,老太太竟也由着她们?”虽是这么说,仍旧向叶子说:“你也别在这里了,出去看着些,她们年纪小,别不仔细磕了牙子。”
听言,叶子仍旧不起身,把撕好的鹌鹑肉推到她妈跟前,又拿了一只鹌鹑,一边说:“不妨事,她们都是仔细人。”
何嬷嬷吃了几口粥,就听外面一片请安声,知道是黛玉她们三个来了,何嬷嬷忙搁下碗,一面要叶子洗手,一面自己就揭了帘子出去。
张凤娥三个才进月洞门,就见亭子里一个丫鬟拿抹布抹桌子,又有三个丫鬟搬了椅子从房里一顺地走出来,一边说笑。
林珺正说今年包什么味的,见此,笑道:“这几个丫头也懒了,我们都来了,东西还没准备好。”
平日说笑惯了的,偏今儿张凤娥就是忍不住多想,心里无端地觉出这话说的是自己,心里又明明白白地知道林珺并无这些意思,不禁暗暗羞愧,只不敢露出来。见几个丫鬟都放下手里的事见礼,便摆了摆手,说:“赶紧罢,叶子呢?怎么不见?又跑哪里偷懒儿去了?”
一语未了,就见何嬷嬷从屋里走出来,不禁眼圈一红,不过强忍着罢了,忙迎上去,笑问道:“妈妈什么时候来的?”
虽然林珺没看出来,何嬷嬷却一眼就看出张凤娥应该哭过,好不心疼,碍着黛玉和林珺在,不好现出来,道:“刚来一会子,原是吃了饭来的,见她们吃完剩下的有炸的鹌鹑,一时嘴馋,又喝了一碗绿豆粥。”
林珺就说:“那个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