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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停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他可能自己有事吧?”
卫青有些不放心,想想还是摇摇头。
刘彻看了他半晌,方才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这样,好像去病不是我大汉堂堂骠骑将军,倒像是个三岁小孩子。”
卫青怔了一下,自己也觉得好笑:“是啊,可是我怎么总是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呢?”
“若真是个孩子就好了!”
李敢
骠骑将军霍去病到平口练兵的第二年,也就是元狩五年,大汉朝堂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丞相李蔡自杀了。
原来,李蔡为相时,做了一件蠢事,侵占了景帝陵园的一块空地。很快就被人告发,皇帝刘彻大怒,将他下狱待罪。李蔡惊惧之下,竟然在狱中畏罪自杀。于是,丞相的位置空缺。
御史大夫张汤跃跃欲试,但精明的皇帝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重新起用年过六旬的老好人严清濯,由他出任丞相。
武帝期间,丞相几乎就是倒霉蛋的代名词,三天两头换。问罪的免职的下狱的族诛的都有,所以,这件事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由这件事引出的另外一件事的后果,却要严重得多。
李蔡,是前不久自尽的前将军李广的堂兄弟,也就是现在的关内侯郎中令李敢的从父!
南峁侯公孙贺的宅邸里,盛宴铺陈,正在宴请军中诸将校。李敢此时已经代父职为郎中令(即宫廷侍卫长),但毕竟是出于军中,也因军功封为关内侯,故也在邀请之列。
军人的宴席,永远都是豪爽粗鲁笑语喧哗的。虽然大将军卫青在座,但他平素只要不是军中之事,最是宽和怜下的。众人都和他亲厚,因此上众人口里荤的素的上上下下都来得,整个的宴会气氛十分热闹。
作为主人的公孙贺满脸放光,十分的高兴。
饮到途中,有人提议贺此次大战后新封的侯爵陆博德,邢山等,几人志得意满,欣然饮干。
这些人皆是霍去病手下,因为军功而被封。而卫青部下,虽生死大战,但却因为单于逃脱而无人封侯。
原来随卫青出征的诸将校此时不由得心生感慨,几杯酒下肚,此时酒意也有了几分,便有些怨言出口。
单于逃脱,究其原因是因为李广迷路,导致大军不能如期合围之故。那公孙贺见李敢在座,恐他脸上下不来,便连忙用话岔了开去。但李敢已经面如锅底,心中郁愤。
那李敢因为父亲自刎一直耿耿于怀。他认为,父亲多年老将,肯定不会有误,此事一定是卫青嫉父亲威名设计陷害的,心中早已疑虑激愤。几日前李蔡自尽,更触动他心中隐痛。故而在此筵宴之上,早已借酒消愁多饮了几杯。
此时众将口中讥刺之语入耳,那久郁不平之意,被酒意一激,便借机发泄出来。
见上席卫青在座,便摇摇晃晃地执了酒盏,用酒勺于樽中慢慢地舀了一勺酒,前去敬酒。
卫青素性不喜交往,但公孙贺是他姐夫,宴请的又是军中同生共死过的弟兄,故而也来赴宴。军中众人怨叹,他早已听见,心中也不舒服,只是不好流露。
此时李敢前来敬酒,他有些愕然,但仍旧以礼相待。
那李敢踉踉跄跄到他面前,打了个酒嗝道:“大将军!末将给大将军敬酒了!”
卫青淡然道:“有劳,多谢!”
李敢一路泼泼洒洒,将勺中之酒添到他酒盏中,方冷笑道:“大将军,小将有一事不明,敢请问大将军?”
公孙贺恐怕生事,连忙笑道:“关内侯有些醉了。快扶关内侯去歇歇!”
便有两个侍从上来搀扶。但李敢双臂一振,挣脱二人,冷笑道:“公孙侯爷,李敢只一句话,问了便走。”
不待公孙贺开言,李敢便道:“大将军,我父一生与匈奴作战,天下英名众人皆知。却屡屡不得军功,这也罢了,我李家被小人陷害,但天下人都有眼睛,我们不在乎这个!只是我父以花甲之年从大将军征,不死在战场上,却自刎于军中,这是怎么个说法,望大将军明示!”
这时众人见他上前,都知他因父亡和卫青有罅隙,便都愕然停了酒杯看着。一时大厅中安静无比,都看着卫青。
见他挑衅,卫青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苦笑。
当下从容道:“老将军英雄盖世,老当益壮,卫青素来佩服。至于自尽一事,皆因漠北之役中,老将军迷失道路贻误军机,羞于面对刀笔吏之故。这一节,军中记录明白,已经上呈朝庭。关内侯应当知道!”
李敢骤然狂怒:“胡说!我父身经百战,怎么会轻易迷路?”
卫青淡淡地:“此事有军中记录,关内侯如有不信,可亲自查询。如若对军中记录有疑,可上报朝廷请侦!”
李敢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憋气怒吼:“你身为大将军,要伪造个把文书还不容易?一定是你恃权仗势,妒忌我父英名,设计害死我父!”
一听此话,绕是卫青一再克制,却不由得怒从心起,霍然站起作色道:“关内侯,我知你亡父之痛失迷心智,无礼之处不和你计较,但你含血喷人,岂可妄为?“
众人见他二人翻脸,连忙来劝。有人便劝抚卫青,有人便拉开李敢。
那李敢见如此,便觉得众人都是附和卫青欺辱于他,心中更是狂怒,暴跳如雷:“你个奸邪小人!我和你拼了!”挣脱众人便扑了过来,照着卫青面门就是一拳。
卫青如何会被他打中,只一伸手便握住了他的拳头。那李敢死命一挣,却分毫不动。
只听卫青冷冷道:“关内侯,请自重!”
手一甩,那李敢饮酒后脚步虚浮,站立不稳,一个踉跄便仰天倒在地上。众人连忙去搀扶。他气恼痛恨之下,大嚷道:“别碰我!别碰!你们这些小人!趋炎附势的小人!我不用你们扶!”
众人又是尴尬又是恼怒,他性子素来冲动,军中人缘虽不错,但相遇交接的多是中下小吏,此时宴中皆是高级将领,和他无甚至交。听得他的话,众人面子上也下不来,便放手不扶。
一时之间,厅堂内只得他一人在地上,衣衫不整,鬓发散乱,嘶声诟骂。
卫青见状,念他连丧亲人,值得同情;又想李广一世英名,也确有可悯之处。见公孙贺众人尴尬一旁,碍着自己的情面,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便暗叹一口气,亲自下来拉李敢起身。
他这里伸手拽起李敢,那李敢酒醉之人,哪里有什么理智,起身便是一拳。
卫青本是好意,不料他如此不明事理,手中又拉着他,闪避不及,面门上正中。
众人哗然!
卫青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子,脑中轰的一声也自惊怒交集,条件反射之下,便抓住他的衣襟提起,举手欲揍。
那李敢心知不免,便咬牙闭眼准备挨了。
卫青正要揍下去,忽然心念一动:此人是李广之子,和其父于军中下层甚有人脉,此时揍他容易,恐动了军中诸人之心。知情由者谓他活该,不知情由者,恐怕指谪自己欺辱这老将之后。
且此人身为宫廷侍卫长,若因此怀恨,作出什么事情来,那刘彻……
心念电转之间,便不曾揍下去。
他这里顿得一顿,众人连忙一拥而上,拉的拉劝的劝,那李敢酒也醒得两分,也不敢再启衅,任人劝开了。
夜里,平阳惊见丈夫脸上青肿了一块,连忙问情由。卫青只说马惊了在树枝上碰了一下子。
平阳虽然疑惑,见他不说,却也不好再问了。
平阳这里毕竟是续妻,隔了些儿,好糊弄。但刘彻那里,却不是如此轻易过得了的。
那刘彻见他如此也是大惊,卫青也以马惊为由,那刘彻如何肯信:“你把你自己说得好像三岁小孩,打量朕不知道你什么样的烈马都骑得住?还不快说!”
卫青知道这家伙的,纵使自己不说,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必定命人查到底。那时反而不美。便斟酌着语言,慢慢向刘彻说了。
尽管他言语已自掌握了分寸,那刘彻一听却仍是暴跳如雷,一叠声地要叫人将李敢抓来砍了,煮了,剐了!
卫青连忙止住内侍,屏退左右,慢慢分说。
他道:“陛下,如果要惩罚李敢,不劳陛下动手。”
刘彻怒气未消,看着他不发一言。
卫青一笑:“臣毕竟还是陛下封的大将军,有处置此事的权力。”
刘彻瞪着他道:“你连说都不肯说给朕听,你会去处罚他?”
卫青道:“臣不处罚他,有不处罚的理由!”
刘彻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