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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根本问题:人造的脑结构尚不能嵌进遗传密码。所以,如果不能抢在死前在
遗传工程上取得突破,他们就只有悄悄走向灭亡了。
卓丽丽不满地看着爸爸,听到爸爸的决定后,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尖刻的嘲讽
:你们怎么能向素来鄙夷的大脑袋求助?你们的骄傲呢?
不过她隐忍未言。她知道这些话将是致老人于死地的尖刀。宇航局长艰难地
继续说:“与‘混沌’相遇时,临机决断的时间是以毫秒计的,这种情况只有大
脑袋能胜任。
我已通知了那些人,他们同意派卞士其前往。毕竟地球也是他们的居留地,
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他解嘲地说。随后,他直视着女儿,
加重语气说道:”不过你务必记住,卞士其已不是七年前的纯情少男了,这些年
来,在大脑袋圈子里,对人类的敌意日甚一日。你必须多长一只眼睛。这样严酷
的任务本不该派你这样的生手,你知道为什么派你去吗?“
卓丽丽冷冷地摇头,宇航局长毫不留情地说:“你不会猜不到的,我们要求
你充分利用你同卞士其的旧情,利用你的魅力,鞭策他作好这项工作。”
卓丽丽愤怒地瞪着父亲,这些残忍的话撕开了她心中的伤疤,又撒上一把盐。
她冷酷地反问:“是否需要脱光衣服引诱他!”
宇航局长脸颊的肌肉抖动一下,仍语气强硬地说:“必要的话就该去做。”
两人恶狠狠对视,喘着粗气。忽然宇航局长颓然坐下,用手遮住眼睛,喑哑
地说:“不要以为爸爸心如铁石,我知道自己是在把女儿送上不归路,是把女儿
摆在一个异类面前作诱饵。可是,为了人类的生存,任何残酷、任何卑鄙都是伟
大的,孩子!”
在这一剎那间,他变得十分苍老。卓丽丽犹豫一会儿,慢慢走过去,和解地
依偎在爸爸身旁,轻抚着他青筋裸露的手臂。爸爸紧握住她的手,说道:“丽丽,
抓紧时间回去见见你妈。不能超过30分钟,你要熟悉的资料太多了。”
同父亲告别时,丽丽说:“我把阿诚也带上飞船,好吗?”
阿诚是他们家中的爱犬,卞士其还是家中常客时,阿诚刚一岁。狮头鼻子,
一身白色长毛,卞士其十分喜爱它,也许阿诚能唤醒一些旧日的感情?宇航局长
点头允许。
飞船点火升空的场地戒备森严,没有记者,世界政府不愿意过早造成全球的
恐慌。
同女儿告别时,宇航局长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悲伤,他表情严峻地同女儿拥抱
吻别,很快就走了。丽丽妈哽咽着,拉住女儿不愿放手,两眼又红又肿。卓丽丽
笑着,低声劝慰她,又逗着阿诚同妈妈“拜拜”。前天回家见到阿诚,它仅犹豫
半秒钟就认出她了,简直发疯似地绕着女主人撒欢,又是抓又是舔,那份急迫的
热情让丽丽心酸。妈妈伤感地说:“7 年没回家,它可一直没有忘记你呢。你若
在可视电话上露面它就使劲儿吠,还有一次,它对着门外吠个不停,原来是你托
人捎来的衣物,它嗅到你的味儿了!”
在送行的人群中,卓丽丽发现了几个大脑袋。他们冷淡地默然肃立,四个高
高的光头颅排成一排,很像神态怪异的正在做法事的西藏喇嘛。其中有卞伯伯和
酒井惠子——她也像其他三人一样顶着光光的脑袋,甚至没用假发掩饰一下。卓
丽丽记得,惠子阿姨跟卞伯伯读博士时,一头青丝如瀑布,飘逸柔松,曾使孩提
时代的自己十分羡慕。她稍微犹豫,走过去亲切地同卞伯伯和惠子阿姨告别。卞
天石仅冷淡地点点头,目光中没有丝毫暖意,惠子阿姨倒是微笑着说:“一路顺
风。”
“我会回来的,那时还要惠子阿姨为我梳头。”
她笑靥如花,一头青丝洒落在乳峰上。酒井惠子面颊肌肉抖动一下,没再说
话。
阿诚进舱后,先是悄悄注视着卞士其,一个劲儿抽鼻子。忽然它认出来了,
回忆起来了,便欢天喜地奔过去,围着卞士其大摇尾巴。这种故友重逢的景象倒
是蛮动人心,连卞士其冰冷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微笑,弯下腰摸摸阿诚。
飞船的密封舱门合上了,卞士其穿上了为他特制的抗荷服,头部很长,像一
个丑陋的白无常。他静坐在副驾驶座椅上,目光直视,丝毫没有与丽丽寒暄的打
算。
卓丽丽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小时候两人头顶着头,说过多少小儿女的絮
语!如今在卞士其身上还能找到过去的一丝影子吗?……她调整好情绪,亲切地
说:“就要起飞了,超重是10g ,你怎么样?”
卞士其冷淡地说:“我已经接受两个小时的速成训练,按我们的神经反应速
度折算,至少相当于你们三个月的训练强度,我想我没问题。”
之后他就保持沉默。
发射架缓缓张开,星际飞船怒吼一声,桔红色的火焰照彻天地,然后巨大的
飞船逐渐升空,在深邃的夜空开始折向,迅即消失不见。
四个大脑袋一言不发,扭转身鱼贯而出。世界政府的代表托马斯先生走过来,
同卓太白握手庆贺。卓太白了无喜色,一直盯着大脑袋消失的方向。托马斯轻轻
摇头:“卓先生,我真不愿意见到这些人,看见他们就像见到响尾蛇。”
卓太白忧郁地说:“我经常想到希腊神话中那头巨狼,万神之王宙斯也难以
匹敌,只好用诡计为它套上越挣越紧的绳索。不过一旦绳索断裂……”
托马斯苦笑着说:“人类代替了宙斯的地位,却对这头巨狼束手无策。”
卓太白说:“当然,大脑袋与巨狼不同。”停一会儿他说:“不仅是力量,
连他们的智力也已经超过宙斯。说不定他们会施展诡计,用那根绳索反过来把宙
斯套上。”
飞船进入太空三天了。现在我们距地球2。5 亿公里。舱外是绝对黑暗的夜空,
那个蔚蓝的月牙,我们的诺亚方舟,我们的力量之源,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我现在几乎是痛苦地怀念着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卞士其对超重没什么反应,倒是随后的失重让他大吃苦头。无食欲、恶心、
呕吐、口渴,体重迅速减轻。这也难怪,他毕竟没有经过系统的太空训练。这几
天我一直在悉心照料他,就像他的小母亲。我偷偷带上飞船的几盒青橄榄——那
是他小时候的爱物-—起了大作用。他死模死样的脸上开始有一丝笑容。
看得久了,那个丑陋的白脑壳似乎也不再可憎。
同样未经过失重训练的阿诚和他倒是难兄难弟,这两天老是精神萎顿,躺在
他的怀里。我很奇怪,卞士其从我家消失时阿诚才一岁。一岁时的感情竟能保存
十年之久?
记得日本有一只义犬,主人突然死亡,但义犬一如既往,每天下午到地铁站
门口迎接主人,无论他人怎样干涉劝解也不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临死
时,还挣扎着向那儿爬去……后来人们在那儿为它树了一块碑。
我常奇怪,狗的体内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激素,使他们对人类如此忠诚?
航天综合症并未影响卞士其的工作。他用一天的时间为飞船主电脑加了一个
附属装置,即他说的“透明转换”,转换后他就可以用思维同电脑自由交流。这
使我十分羡慕。虽然主电脑的语言指挥系统已十分完善,但无论怎样完善,终究
是“两者”之间的交流。对于大脑袋来说(我一直避免使用这三个字),电脑已
成为人脑的外延。
航行头一天,我为他详细介绍飞船的生活设施。我介绍了负压洗澡装置,告
诫他一定要戴好呼吸管,因为失重状态下的水珠可能致命;告诉他解手时要把座
圈固定好,不要让它飞起来,在女士面前出丑。他默默听我介绍完,冷漠地说,
这些他已经知道了,主电脑中有宇航员训练软件,浏览一边对他只是一秒钟的小
劳作。我气极了,向他喊:“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我扭过身,好长时间不理他,他仍是不言不语,满脸拒人千里的表情。等到
一种失意感悄悄叩击我的心扉时,我才悟到,我已恢复在他面前的任性,期望他
会像17岁那样挨着我的肩头轻轻抚慰。
天哪,我的旧情这么快就要死灰复燃么?
卓丽丽记完日记,旋上钛合金写字笔,不易察觉地苦笑一声。不,旧情并未
复燃。虽然那波感情的涟漪是真的,但把它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