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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相信他真的会动刀杀害她……但同样不能确定他不会这么做。
她听见自己这么对他说:“大家……大家都认为那是去干燥陆地的地图。”
他脚下一个踉跄,把刀放下了。“干燥陆地,干燥陆地只是个神话罢了。”
他怎能这样说?
“不是的!”她尖叫起来,“你自己也说过:你知道它在哪儿。你说要带我们去的。”
“记得吗?我是个骗子。”
说完。他跪倒在地,弯刀“锵”的一声掉在了甲板上,他面部朝下,倒下了身子,疼痛使他昏迷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痛苦多少稍减了些。伤口只觉得麻麻的在震颤。他的肩膀缠上了绷带,而他的人是靠着主桅坐着的。那女人跪在他身边。端了一杯水给他;他接过来吞了一口。
“你何不杀了我?”他问:“你有这机会的。”
“我要你活着,”她说:”我不会驾船。”
“你学得倒是很快,”他点了点头,说:“但你是个傻瓜,竟会相信一些你从来不曾见过的事物。”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笑容纯真如赤子:“不过,我真的见过了。”
“我还碰触过了,”她一只手伸向天空,像要抓住飘过的风;随后捏成了一个颤巍巍的拳头。“我曾用这只手抓过了那儿的土,还尝过了它的味道。它的土质比你带到绿洲去卖的那些泥土要肥沃得多,色泽也深得多。”
他坐直了身子,大感兴趣。“在哪里?”
若隐若现的笑意浮现在她的脸庞,她准备把她的秘密说出来。
“在那个篮子里。”她说。
“篮子?”
“在我们发现艾诺拉的篮子里。”
可怜的女人……她竟把她的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了。
“世上没有什么干燥陆地。”他轻轻地、几乎是温柔地说。
“但是……”
他又逐字强调:“它……并……不……存……在。”
她一直摇头,不想听到他的说法。“你怎能确定?”
他朝大海的方向呶呶嘴,说:“因为我经过的海水比大多数人幻想中的地方要远得多……但我从没见过。”
她仍拼命摇头,流露出抱住希望,至死不肯放弃的神情,说:“但是……船上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她的语气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游移着。“你的……这些东西。是水世界的人从没看过的……像是你头发上的贝壳……镜子……要不是来自干燥陆地,那么它们是从哪儿来的’”
“所以你想要看看干燥陆地?”他大笑着,笑声中毫无一丝幽默的意味。“你真的要看吗?”
她的眼神几乎要疯狂了。“当然!你认为——”
“那么我就让你看!”
船尾部分,有一套半浮出水面的钟形铁丝笼的打捞装置。水手走到水里,把一些铅锤接在上面,并替它加上一个大型的有如水母般的薄膜装置。以一根管子接在一个瓦斯罐上。
她曾经帮助他组装过这套装备,当时她心里还很纳闷,同时又感到惊讶——他怎能从甲板下面像变魔术似的拿出这么多的工具或武器来?
这时,她想起他在绿洲时所说过的话来:他从环礁到环礁之同,航行了十五个月!他到现在还活着!
她帮着他把铁丝做的笼子搬到海水里,孩子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三桅船已回复为拖船的形式了。水手又回到后方甲板的下面,带了一把管子出来。
“这些是什么?”她问。
“火炬。”
她听不懂。直到他把它们一个个点燃了。投入水中。她心想:这有什么用?海水自然会把火焰熄灭的。
现在他下水去了,潜水装备已经完成了。他朝上面对着她大叫:“进去!”
用她的大眼睛目睹这一切的艾诺拉,用哀求的口吻对海伦说:“我也要去。”
海伦朝下面对他大声说:“带着孩子可以吗’”
“里面的空气只够一个人用。”他回答她:“现在立刻下水!”
她很快地看了孩子一眼,很抱歉的样子。然后,满怀期待的她,几乎是全身颤栗着,“啪”一下的落入水中。水手就跟在她旁边,载浮载沉。
海水很冷,却令人精神一振。
“进入铁笼中!”水手说。
她也潜到下方,再往上升。到了铁笼里面,找到了空气浮囊的开口。他在外面做什么呢?空气浮囊开始把她包住了,里面还有可供呼暇的空气。
她看见他就在外面,不需要空气,除了耳后的鳃瓣以外.并不要任何呼吸装置。他在水中游的时候.神情颇为优游自得。他问了她一声:“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向他比了个姆指朝上的手势。
现在整个的潜水设备在铅锤的帮助下。没入了海底。在海面下不断地下沉……下沉……
水手一手紧扣着铁丝的格子。随着潜水设备展开了下行的旅程。在透明囊里面的海伦,看见海星和各种海洋生物在她的视野之内任意活动,有的像在滑行,有的像在爬行。它们缤纷的色彩使得水世界蓝色、棕色和灰色色系的单调色泽相形见绌。置身于空气囊中的她,怪异的外观。也活像是它们之中的一员吧?
她下沉到了一个阳光也不能够穿透的深度,只见一些玫瑰色的球体发出了亮光,照亮了海底的世界。等到她再降下了一些。便发现那些球体就是方才水手丢入海中的火炬。它们仍在慢慢下降,犹如粉红色的灯笼,伴随着他们的左右。
他们仍在下降,直到潜水装置超越了火炬,他们进入了一道朦朦胧胧的光线中。这和干燥陆地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什么地方此水世界更潮湿的了!
这时,铁丝笼颠动了一下,停止了下降。她看看脚下,觉得自己是落在一个又黑又硬的东西上面。
她看不见任何东西,连水手也看不见——他不知道在哪儿溜掉了。她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了,她觉得自已被空气囊困住了,压力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空气愈来愈稀薄,她的视线也愈来愈模糊。
她试图稳住自己,不要恐慌。她在浮囊的塑胶膜上画出一个干净清晰的圈子。向外眺望。他——那个水手——就在外面。
一时之间,她颇为恐慌。但他说出“等一会儿”这字眼的口形,使她安心了,镇睁下来。
不久之后,那些火炬也跟了过来。人工气息浓厚的玫瑰色光线,投射在一座瞭望台似的屋顶上,犹如破晓时分的景色,看得她目瞪口呆。
这是一座数世纪之前的古城,象征着一个文化的里程碑,如今已被海水吞蚀了,和海洋中的生命汇合在一起。
被空气囊包围住的海伦。正处于所谓“摩天大厦”的屋顶上,只不过这些大厦不再高耸擎天,而是成了海洋中一根根形如手指的方形巨石。下面远处,繁荣的都市景观看得她眼花缭乱了。
就在这时候。水手把她的潜水铁笼拖离了屋顶。
他们缓缓下沉,经过了无数的窗口……经过了所谓的永恒。这些建筑物可真令人叹为观止!绿洲的风车塔楼已经算是很高大了,然而和这儿的大楼相比。像是玩具一样。
铁笼沉在城市的底部——也就是“街道”的层次——在火炬的照耀下,突显了最不可思议的景观:一座被标示为“国家第一银行”的大楼前,海草在水中招展;海鳗在一辆叫做“市公车”的车辆的车窗里游进游出的——杂志把这种车辆称呼为“汽车”或“机动车”——它的外壳已经生锈了。在一家从前必是商店的橱窗里,有个像是雕像的女人,她的身子赤裸但光滑,戴了一条玻璃石的亮晶晶项链;最后,到处都看得见铅制的长盒子,在水波里摇晃着……是棺材吗?
在这悲凄有如神话般的水世界,水手进来了。他从海底挖起了一些烂泥,放在合在一起的双掌中,展示给她看。
……这就是他的泥土。
然后,泥土和着海水流走了。洋流渐渐带走了泥土。形成数股棕色的水迹,渐渐消散在海水中。水手的双手也变得干干净净了。
海伦的心胸中,有些东西死去了。
艾诺拉一直在船尾甲板上,注视着测探仪。在水手没入海水之前,曾经很郑重地告诫她:“不可碰触任何东西。”
她真的什么也没动。
她只是望着测辣仪的指针标示着海伦下潜的深度:二十……三十……四十……好深了……七十……八十……九十……
她不知道人类能够下潜到多深的地方。但那个水手,事实上不是人类——她只希望海伦没有事。水手把她带到那么深的水里,她可能会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