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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了他凝视她的目光,他又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赶快把头撇开。跑到舵盘那儿去查看船只的航向。
孩子坐在那儿弯着身子,不知在做什么,挡了他的路。
“走开。”他说。
“艾诺拉!”女人呼喊着。
海伦用手势叫那孩子不要妨碍他;她听从了,往甲板旁边挪了好几步路。这时候。他瞥见了她背上那些奇怪的印记。从前他就发现了。
他很奇怪那些印记究竟是什么?
但如果开口询问。无疑会使他和她们的距离缩短,但他并不喜欢比目前这样更接近她们两个。他从来没有和别人共用过他的船,而这种触动人性的情话,使他简直要疯狂!
他在驾驶台前坐下,从皮袋里拿出望远镜。开始缓缓地扫瞄远方的地平线。这时有个什么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把望远镜放低了,发现是艾诺拉走进了他的视野。
“海神啊!”他咒骂起来,“你挡住了我的视线!”
“艾诺拉!”女人呼唤着:“到我这儿来。”
还好这孩子很快就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但当她迅速转身离去时,他发现她握着一东西:是一根他的蜡笔。她翻过了他的东西吗?他气得咬牙切齿,想开始向那女人抱怨。话还没有出口,他又看见了别的。
一些画在船上的图画——是一些暴力的画面.不是用容易消除痕迹的炭笔嘶成,而是用蜡笔画的……一些被箭射中了的火烟族,一些在激战中受了伤的环礁城居民……
“嗨!”他叫嚷着。
孩子此刻又坐了下来,用蜡笔在船身上涂涂抹抹,画了好多好多的画!该死……
他大步走到她身边。“你在搞什么鬼?”
她连头也没抬,只微微耸了一下肩膀。“替你的船装饰一下,它太难看了。”
他将她一把拎起——她几乎从他手中飞掉,她的身躯太轻巧了。简直没有什么重量——重重放在一边,从她手里夺下了蜡笔。他找来一块布,跪在甲板上,开始擦拭那些图画,不停地擦拭着。
它们没有脱落。
他站起身子,狠狠把布甩在脚边,伸出食指指着那女孩,恶言相向。“不准你再碰我任何东西。”
她容色平静地仰望他,双眸又大又蓝,是大海深处的色泽。“我是为你画的。”
他弯下身子在她面前挥舞着拳头。“不准你在我任何东西上面乱涂乱画。听懂了吗?”
她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被他吓着。
他气急败坏地摇摇头。眼睛又看到了别的东西。靠近他身旁的风帆上,画满了蜡笔画。在这孩子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满是她的艺术大作。
他抓紧她的臂膀——并不十分用力——只想让她警惕。
接着,为了破坏孩子平静的表情。他恶声恶气地说:“这是我的船,我要它保持我喜欢的样子。如果我希望我的东西上面有图画,我会自己西上去的。”
“也许你画得没有我好。”
“你侵占了我的空问,还耽误我的工作!”他咆哮道。
“她只是个小孩子。”女人说。
他没发现她走过来了。她好像是突然现身的守护天使,尽己所能地来保护这孩子。
“这是我的船。”他说。
“她不晓得你的规矩。”海伦说。
“你们要不要留下?”
女人一手搭在小女孩的肩头。喉头好像哽住了似的点了点头。
“那么你要教她。”说完,他就走开了。
他又听到女人在告诫那孩子:“离他远一点。”
但是这事过后不到五分钟,孩子又站在他面前。用她蓝得不能再蓝的眼眸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你知道吗?”孩子问。
他不理她。
“你的心不是这么硬的。”她说。
他看也不看她。
“你杀过几个人?”她问。
他不回答。
“有十个吗?”
他还是不回答。
“二十?”
“你知道吗?”他反问她。
她不说话。
“你的话太多了。”他说。
“我说话太多,”她说:“是因为你说话不够多……你杀过多少?”
“多少什么?”
“你杀过人吗?”
“你是说包括小孩子在内?”
她仔仔细细地端详他,想知道他是开玩笑呢?还是在恐吓她?
后来她说:“我不怕你……我告诉过海伦,如果你把头发剪掉一些。看来就不会这么丑了。”
又来了。
他像打捞一袋战利品似的把她捞起来。说:“你一直说话,你在身边的时候,就像大雷雨来临。”说完,他把这个大眼睛的小孩从船舷抛向海中。
落水声惊动了女人。她俯身一看,孩子在水里手脚乱挥。她尖声骂道:“你这遗畜牲!她不会游泳的!”
女人一下子就跳下水去救那孩子了。
天杀的——他心想:两个人都在吃水了!当然,要是把她们留在海里,倒可以解决不少问题……
但是他反而把主帆降下,使船只在她们身旁打转,伺机把她俩捞起来。女人的泳技够好了——她已托住了孩子的身体——他很佩服她的精神,竟然毫不考虑自身的安危。就那样跳进了水里。
“啪噗”的一声引起了他的洼意。他俯视那在游水的女人,又听到一声像是放枪的“啪噗”声。他本来是要帮那女人回到船上的。但她已设法推动艾诺拉上了船。自己也全身湿漉漉的,发疯似的直跳脚。
“你这狗娘养的!”
他连看也没着她,只是很专注地看着地平线远处。
“我发誓!”女人说:“你胆敢再碰这孩子一下的话,我就让你晚上睡下去,永远不能醒来……”
她的誓言兀自回荡之际,她显然发现他处于警戒状态之中。他潜身船桁之下,目光搜寻着相反方向的地平线。没有看见任何船只……
却有轰隆轰隆的声音,不断在响,不是不像快艇和喷射水橇的引擎声……
“火烟族的吗?”海伦问道。
他把视线转向天际。
引擎声消失了,从水面传来“嗡嗡”的声音,黑烟滚滚而出。倒像是撞机了而不像是在航行。一架受过伤的水上飞机跃入眼帘。它逼近了三桅船,并绕着船身打转。
“我们可以摆脱它吗?”海伦问道。
“在我的船帆都降下来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的。”水手说:“他们可能不会开火,只是在侦察我们……”
“是火烟族吗?”
“我不清楚。”
飞机绕着他们打圈子,随即俯冲向船头,待机身接近的时候,他们看见了他——机尾部分戴着护目镜的机枪手——正用一挺形状怪异的机关枪对准他们发射。连发子弹掠水而来,发发命中船体的外壳。
他们三个往三桅船中央的部分奔跑。跑向通往主舱的入口。水上飞机隆隆的引擎声仿佛是在告诉他们:飞机还是会尝试射击他们的。孩子缩在主桅底处。找到了掩护体,女人就躲在孩子的后面。水手在奔跑中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立刻向船尾跑击,躲进船尾的舱房中。
他听见女人高喊着:“喂!”声音盖过了引擎怒吼。
那是对于他懦夫行径的指控,但他才不管呢!他正拿出一根双管鱼枪,抽出他的刀子,从双管接的部分把它剖为两半。再跳回船面上来。
机关枪发射的声音停止了,然而机身俯冲而下,想进行一场杀戮。水手看见机枪手疯狂的表情。他一直在用填药棒清理被塞住的枪管。这或许可以替他们争取些时间……
但就在他设想着如何对时间做最佳运用时。他看见了她:那名叫海伦的女人,弯着身子,移到船边,拿起一根平放在地面的鱼枪。她竖起了鱼枪,把正在盘旋的飞机当做目标,向它甩过去……
她意志坚决的表情使他分外佩服她的勇气。纵使他深深明白她在制造一场多么大的灾难。他失声尖叫着:“不!不!不!……”
不知是她没有听见,或是她根本不理会他的意见,因为她还是把鱼叉发射出去了,长长的鱼叉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后面拖着绳子。这时机枪手也再度开始移转他那凶猛无比、已经清除了障碍的武器,对准三桅船而来。
鱼叉射穿了飞机的机体本身。
水手几乎要钦佩她命中标的的准确性了,或者说是她的好运气——他见那机枪手鲜血直淌,倒在如今已派不上用场的机枪上面。她不但射中了飞机,同时还叉中了机枪手。驾驶员心慌意乱地回头看着死掉的机枪手……还有被射坏的飞机。
飞机不只是坏了而已,它被鱼叉射中后,活像一头飞行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