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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几次她提起海澄哥哥时,面上就会现出难得的温柔微笑,但一会儿她那双季家人独有的湛深黑眸又会沉闇下来,像是忽然憎恨起他拋下她独自离世。
每当他见到她如此的神情转变时,心脏总是不由自主地绞紧。他试过将她从那样的阴影拉出来,但海蓝望向他的眼神总是冷漠而疏离,似乎他再怎么做,也比不上一个死去的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可恶!一念及此,柏语莫原本平静的面容微微扭曲,眼神阴郁。他柏语莫可也是有自尊的,怎经得起她大小姐再三折辱,完全不替他留点颜面。
他自认是无法政变那魔女了,如果失去记忆能让她稍稍改善,他倒宁愿她一辈子什么地想不起来!
他发现失去记忆的她似乎收敛了从前骄纵嚣张的气焰,变得稍微可人起来。如果真是那样,或许──“在想什么?语莫。”柏语柔清婉的嗓音打断他的沉思。他抬眼,望向她若有所诉的眸子。
“没什么。”
“该不会是那个女人吧?”
“不是。”
“别想骗我!”柏语柔凝视着他,眸光满是指控,“刚刚是季风扬打电话来吧?你从他挂了电话就一直发呆到现在,连话筒都没挂上呢。”
柏语莫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还拿着话筒,急忙挂上。
“不是想她还会想谁?”她再逼问一句。
“语柔,别胡闹。”他像在训斥调皮的小妹。
“别逃避我的问题。语莫,你是不是还在意她?”
“我跟你解释过了,我让她回来是为了孩子。”
“孩子们不需要她,他们有我。”
“那是不一样的,毕竟她是他们的母亲。”
“那又怎样?他们现今都依赖我这个姑姑!你也看到的,恩彤根本不跟她说话,恩白也怕她。”
“骨肉天性,她既然有心做他们的好母亲,我们就该给她这个机会。”“她想做好母亲,为什么以前不做?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要做?”柏语柔逐渐扬高语音。
“语柔──”
“而且为什么非她不可?我这几年难道做得不够好?”她瞪视他,“难道我就没资格代替她照顾你跟孩子们?”
这番话让柏语莫听得眼皮直跳,“语柔,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她眨眨漂亮的眼帘,黑白分明的眸子漾着泪光,“语莫,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到现在还被那个魔女玩弄在手掌心。”
“我没有。”
“你有!”她激动地吶喊,“我看到你今天看她的眼神,你分明还为她心动。”柏语莫蹙紧英挺的眉峰,起身走向她,轻轻握住她双肩,“语柔,冷静一点。”
她顺势偎入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语莫,你别上当,她只是装腔作势。你忘了她从前做了些什么好事吗?”
他嘴唇紧抿,“我记得。”
“她天生就是荡妇,改不了的。现在只是因为她失去记忆,一时忘了本性,可是她一定很快就会恢复原样了。”她急切地仰首望他,寻求他的赞同。
他沉默不语。“语莫!”她紧锁秀眉,“难不成你还奢望她来个大转变?”
他确实如此希望,但他知道语柔不会想听他这句话。
“别傻啊,语莫!”她慌乱地扯着他双臂,美颜上写满焦虑忧心,“你别再轻易相信她了。记不记得那年你生日,她搞了一个庆祝派对,你本来感动得很,结果她只是想在公开场合侮辱你?她根本以玩弄你的感情为乐!”
他记得,他当然记得!那是她生下恩白后不久,两人就因为那事激烈争吵,他甚至还──柏语莫甩甩头,挥去脑海申突然显现的不愉快影像。从那夭天后,他们就不再交谈,几天后她就忽然失踩了。他原担心她出了意外,没料到不久后她竟寄来一纸离婚协议书。他本来要签的,只是她偏偏又在上头附了一张小卡。
卡片上只有她工整的三个字:对不起。
就因为这三个字,让他挣扎了这些年,让他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鄱在猜测这句道歉所代表的意义。她终于悔过了吗?对她结婚以来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她是否想要悔改,是否就是因为如此才选择悄然离开?
这三个字让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到现在还无法干脆与她断绝夫妻关系!
但她却失去记忆了,这一切顿时成了谜。
他是不是不该再期望她了?或许她根本就不曾感到后悔,或许她只是希望他干脆离婚故意写下这句话,或许其实她一点也没变……他是不是不该再相信她了?他还能承受再让她欺骗一次吗?孩子们能够承受再被她拋弃一次吗?
见他神情阴睛不定,柏语柔清楚他内心必然大为动摇,她嘴角轻轻扬起一个美好的弧度,更加贴向他胸膛,“语莫,你还记得吗?”
“什么?”他茫然不知所以。
“记不记得那一晚?我到你的房里,而你──”
“语柔!”他神情一变,蓦地推开她,“别说了。”
“为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背对她的男子。
“我说过那晚我喝醉了。”他语声瘖哑,像抑制着极大的痛苦。
“喝醉了又怎样?”她一甩衣袖,换了个位置,怒气冲冲直逼他面前,“没听说酒后见真情吗?”
“我并非有意,我以为是──”
“以为是谁?那个贱女人吗?”
“语柔!”他厉声喝住她,待见了她受伤委屈的神色,又不禁放软语调,“我说过,你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好妹妹啊。”
“妹妹?”柏语柔的眼泪扑簌簌直落下来,“我说过不要当你妹妹,语莫,我不要!”
他悄悄叹气,勉力令自己勾起一抹微笑,“我们是兄妹,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不要,语莫,我不要──”
她扑入他怀里,泪水沾湿他的衣襟。他拥住她,一手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无言凝望前方。
“为什么恩白不愿开口说话呢?赵小姐。”
季海蓝坐在琴室,对面坐着恩白的专任保母,两人隔着一张乳白色的小圆桌相望,桌上是一壶红茶与几盘小点心。
“我不是很清楚。柏先生曾告诉我这孩子之所以不说话是心灵受了某种刺激。”赵小姐看着季海蓝为她斟茶的动作,心内微微惊讶。自从接替前任保母照顾恩白后,她一直住在柏园里,多少也听说了柏家莫名失跦的女主人从前一些事迹,但那些传闻让她完全无法和眼前这个女人联想在一起。
她看来气质沉静,待人又温雅和婉,实在想不出她从前会是一个对下人颐指气使的大小姐,更不像是终日游冶在外的荡妇。
“你猜得到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不晓得。或许连恩白自己也不记得,那很可能是他还在婴儿时期普遭受的打击,一直潜藏在记忆深处。”
会让恩白潜意识害怕至今的究竟会是怎样恐怖的事?季海蓝猜想着,却怎么也猜不出。或许正是因为她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也不一定。
她端住瓷杯的手指不觉一紧。
“事实上,恩白会说话。”赵小姐忽然说道。
她扬眉,“他会说话?”
“我曾有几次无意间听他自言自语,但他总是在看我来了后便住了口,之后不管我怎么诱导,他都不肯再开口。”
“语莫知道这种情形吗?”
“嗯。”赵小姐点点头,啜了一口茶。她犹豫着是否要告诉柏太太当她告诉柏先生这件事时,他面上那种大受打击的神情。他彷佛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恩白的不语症。
“既然恩白会说话,那他为什么不肯说呢?”季海蓝喃喃地说,弯弯的柳眉紧紧蹙着。忽然,她扬起眼帘,热切的眸光射向保母,“赵小姐,这段时间可以让我同恩白多相处吗?我想多陪陪他。”
她客气的话语让赵小姐受宠若惊,“当然可以,他是你儿子嘛。何况今天一整天你不跟他处得挺好?说实话,当我看到你与恩白在他房里玩得那么开心时,还真忍不住惊讶呢。”她笑容粲然,“恩白不容易亲近人的,也很少笑得那么开心。不愧是母子天性。”
“是吗?”季海蓝亦忍不住甜甜一笑,一对满溢母性的眸子不自觉飘往躺在一旁沙发睡觉的恩白,这才发现那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正张大一双灵气的眼瞳直盯着她呢。
“恩白。”她立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