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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儿低头看见了脚上的鞋子,那一天,他黝黑深邃的眼眸一直望入她眼底: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你,可儿,不要放弃我。呛人的酸楚冲上鼻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生生把泪意逼回眼底,坚定摇头:“杨帆没有放弃过我,所有,我不能放弃他。”
华芷萱微笑:“我们家人态度一致,如果你坚持和小帆在一起,他将得失去原本拥有的一切,得不到家里的任何援助,贫贱夫妻百事哀,你确信他将来面对生活的贫困磨难,不会怨你恨你?”
“如果真的那一天,他还可以回头,我一定不拦他,他是杨家独子,你们总不至于拒之门外。”
“那你呢,和冷清秋一样,一无所有,孤苦无依,漫漫后半生在痛恨中殆尽?”
可儿抱起那本《金粉世家》,“我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好果恶果,我自己来承担,决不后悔!”
永不言弃(4)
杨帆没想到久未谋面的父亲会来找他。杨建国负手站在狭小的房间中央,四处打量,一间斗室,简约明净,窗台上放着一盘水仙,应该是出自于女孩子的心思,他的目光落在了电脑旁的一个小相框上,里面是杨帆和可儿的第一张合影。他拿起相框细看,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她叫秦可儿,是吗,我看过她的资料……”
“爸爸,”杨帆迅速接话:“如果您是准备给我讲大道理,劝我和可儿分开,我只能请您原谅了,这段时间大道理小道理我已经听了很多,也听得累了。”
杨建国转过身看着儿子,眼中浮起笑意,“所以不肯回家?”
“回不回家有什么区别呢?”杨帆说:“您长年累月不在家,妈妈十有八九满世界飞,每次说是回家,回去能看到的只有一幢空荡荡的房子。”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杨建国干脆席地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我们俩父子很久没有一起聊天了。”
杨帆猜想又少不了一通思想教育,慢腾腾走到父亲身边坐下,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杨建国笑:“爸爸也曾经年轻过的。”
开场完全出乎意料,杨帆转过头,惊奇看着父亲。
“我和她是大学同学,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她喜欢写诗,我被她那种诗情画意的灵气所吸引。年轻时代最易情绪激昂,你爷爷奶奶反对得越激烈,我就叛逆得越厉害,认定自己的爱情堪比梁祝那样的千古绝唱。”回忆起年少时的往事,杨建国不由微笑,“为了逃避所谓封建家长的迫害,维护美好爱情,我们一起离开了北京,回到她的家乡,一个偏远的农村,以为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可以开创幸福新生活。”
“后来为什么分开了呢?”杨帆好奇:“因为妈妈吗?”
杨建国大笑:“当然不是,当时我还不认识你妈妈呢,那个年代不同于现在的自谋职业,大学生一定要靠分配才有工作,我们都得不到工作分配。她家很穷,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的希望全在她身上;爸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们这类人褪去家庭背景的光环,一无是处;生活的艰难磨去了她所有才气和灵气,而我每当想到自己也许将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碌碌无为平庸到老,曾经的理想得不到实现,所受的高等教育成为一种浪费,就很不甘心。渐渐地,我们在一起变成了相互的埋怨和折磨,终于有一天,她承受不住生活的压力,瞒着我给你爷爷奶奶写了一封信;很快,我被带回北京,她分配到一份满意的工作,嫁了一个适合她的丈夫。”
“您恨她吗?”
“不,”杨建国摇头,“我不能给她幸福,她有权利选择更好的生活,几年前,我下基层考察,无意中碰见她,她和她的丈夫是县一级的中层干部,有一双儿女,精神不错,人也变胖了很多,至少说明她生活幸福,我们见面时的心情都很平淡,只是以一种老同学的心态交谈了几句。事过境迁,再想想自己年轻时代为之痛不欲生的恋情,才发觉实际上没有那么重要,不过是悲情主义的浪漫情怀在作祟。”
“那么妈妈呢?”杨帆问:“您爱过她吗?”
“你妈妈是个完美的女性,男人理想的妻子,值得尊重;至于爱,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明白,很多感情比爱情更重要,例如你,我唯一的孩子,没有什么比你更值得让我珍惜。”
“那你外面的女人又算什么?”
杨建国轻描淡写:“什么都算不上。”
杨帆忿忿说:“可是您的所作所为伤害了妈妈,也伤害了我。”
杨建国颌首,略有歉意:“是我疏忽了,以后会注意。”
杨帆不再说话,暗暗揣测父亲今天总不至于专程来向他讲述自己年轻时代的恋情,他等待着父亲提起有关秦可儿的话题。
杨建国却对于秦可儿只字不提,向杨帆询问了一些关于学习和工作方面的事情后,告诉他:“现在是十一月初,我已经和你的实习单位打过招呼,你的实习期将在月底结束,这个单位不会和你签订用工合同。”
杨帆惊愕:“爸爸——”
杨建国站起身,笃定从容:“你外公急需一个接班人,下个月初你就去上海,尽早学习接掌他的事业。”
杨帆霍然站起:“用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我和可儿分开?”
杨建国看看个子比自己还高的儿子,孩子长大了,正处于叛逆期,微笑拍了拍儿子的肩,“事情就这么定了吧,你在北京不会找到合适的工作。”
“爸爸,”杨帆愤慨:“因为您曾经的恋人出卖过您,所以,你认定可儿也是这样的人,对吗?”
“对于秦可儿这个女孩本身,我没有任何意见,”杨建国说:“她的生父郑大伟半年前因为贪污受贿被捕入狱,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娶一个囚犯的女儿做妻子,无论你将来走哪条路,都会成为别人病诟你的理由;你不喜欢馨馨不想娶她,不要紧,你可以另选一个你自己喜欢的妻子,但至少应该是身家清白的女孩。”
“可儿姓秦,她没有父亲,更没有做错什么。”
“别人不会这么认为,血脉断不了,她承认与否,一个罪犯父亲永远是刻在她生命里的耻辱。”杨建国惋惜摇摇头:“有时候,现实就这么残酷。”
杨帆慢慢垂下眼帘,轻声但坚定说:“我不是为别人活。”
杨建国笑,年轻就是这样好,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孤勇,“以后的事情以后说,反正你又不能马上就娶她,对不对?先去你外公那里吧,如果你和秦可儿的感情足够深厚,几个月的分离,改变不了什么。”
杨帆固执的沉默,气氛显得有点僵冷。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杨帆接通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大变,急促说:“谢谢你,周正浩。”
挂断电话,他瞪着父亲:“您和妈妈商量好的,双管齐下,您来找我,她去逼可儿离开我,是不是?”
杨建国皱眉不语。
杨帆眼中渐渐有了悲伤的神色,“你们一味的自以为是,却从来不肯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从小到大,除了物质上的丰足,你们给过我多少时间和关怀?刘叔刘婶陪伴照顾我的时间都远比你们多,从小不管我,现在又何必来管我。”他迅速的冲出了门。
等不及公车,也拦不到的士,杨帆干脆撒腿大步跑,一辆轿车从后面追了上来,杨建国按下车窗玻璃:“上车,我带你去找人。”
杨帆疑虑,杨建国叹气:“小帆,我是你的爸爸。”
可儿双手捧着那本《金粉世家》,对华芷萱说:“阿姨,谢谢您送给我的书,我一定会再认真看一遍。”
可儿刚转身准备离去,杨帆如旋风一般刮到她面前,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 ,他已一把抱住她的双肩,“可儿,你没事吧?不管我妈妈对你说过些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我们、我们自己的决心才是最重要的。”
用力过猛,可儿手中的书被他震落在了地上,哭笑不得;“杨帆,我的头被你晃晕了。”
“啊?”杨帆定神仔细察看可儿的脸色,并没有特别难过或生气的迹像,他长长吁一口气,本能反应是想把她紧紧搂入怀中,突然意识到父母在场,拥抱的手势急急刹住,改成了紧握住可儿的手,他面向双亲:“爸爸、妈妈,一切决定关键在于我,请你们不要再去为难可儿。”
“杨帆——”可儿想解释一下。
“快走吧!”杨帆不由分说,强拉起她大步快跑。
华芷萱和丈夫面面相觑,片刻后,她苦笑:“儿子居然这样看我?”
杨建国抬手轻扶在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