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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春风吹过来,头顶上的柳树像要被吹跑一样,呼呼的摇晃着,细柳叶飘摇,全世界安静的只剩风声。
师丹最近怔忡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沏一杯茶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甚至从石椅上站起来的时候,就会定住,傻在那。
但是平常的时候,两人还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连眼神交汇都没有,更不要说身体接触,一个上午,偃武又来了,他有点累,从不知道迎娶一个新娘这么累人,唉,毕竟是国母,以后他要和这女人共度一生,他也认了,累些就累些吧!
从此之后他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有自己的妻子,还会生很多儿子女儿,他也有自己真正的家人了!
偃武在藤椅上一躺就睡着了,睡梦里想到这些,嘴角轻轻勾起,然后模糊中感觉有个人的手指尖触碰到自己的手指尖,然后缓慢的一点一点的顺着抚摸上自己的手指,手背。仿佛不敢触碰,却满是舍不得。
伴随着一个年轻男人小声啜泣的声音,似乎离得很近,又似乎离得很远,像是若有若无般,仿佛是心里的声音,如果不集中精神听,就听不到。
那人一边轻轻的拉着他的手,一边害怕的啜泣着,那声音充满了留恋。一声一声的,好像极力压抑着自己,却终究是舍不得。
他想要留下,不想离开。
偃武在混沌不清中,心里想,是谁这样可怜,哭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心里一直难受到醒来,睁开眼,看到师丹正一动不动的盯着手里的书,白色恰衣风中飞扬,黑色长发松松的系上又散下,一如往常的淡漠气息。
偃武回过神便想起梦里的那个人,被那样触碰,还有微微的啜泣声,简直四肢都瘫软了。心里有一种痒痒的情绪。
在很久之后,偃武经常坐这个梦,梦到那个声音和轻轻拉着自己的手。往往醒来就会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但是当时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师丹的病越来越重。已经到了脸色都不对的程度。
他还是每天看着书,坐在柳树下,静静地不发一言。
正文 第 20 章
婚礼定在明天,今天宫内便举行了小宴会,国舅频频劝酒,偃武喝了不少,他心里高兴,他从贵为太子,到寄人篱下,又到一统江山,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没有一个很亲的人在身边,只有一个只会严格督促他上进的冷面国舅,和一个最终被他下了天牢的椒太夫人。
明天他娶了王后就不一样了,她将是他最亲的亲人,虽然他并不认识她,但是……她会对自己很好吧,会真心的爱自己吧。没有欺骗,没有伤害,没有鄙视,也不会像国舅以前那样用冰凉的面孔对着自己……
他终于可以有一个贴心贴意的人了。
国舅见他醺然有了五分醉意,还勾起淡淡的微笑,便趁机请求将椒太夫人从轻处罚,他们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表兄妹,感情自然是好,椒太夫人出了这事后 ,国舅就多次为她说好话,而且他也知道,偃武不会杀了她,他们两个人与他祸福与共,是他仅剩的亲人,他杀不起……
不管这两个亲人做了多大的事,他也只是会伤心而已。怪不得国舅一直不慌不忙并不惧怕的样子,他手里有筹码,他知道偃武的软肋。
国舅跪在地上盘算着,只听上面的人停了一下,然后挥挥手,轻描淡写的,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那就放她出来吧,罚去寝宫思过,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离开寝宫。”
国舅领了旨,偃武没心情了,挥手让大家散了。
然后一路直奔公子府,师丹在柳树下睡着了,偃武看看天,才上午,他就睡去了。他最近精神越来越不好。
师丹枕着自己胳膊,头发随意散落,面容恬静,偃武看着这个几乎改变自己一生的男人,一时恍然,岁月已如洪流,一去不复返。
如今他自己都要娶妻,走到这一步,他忽然觉得没那么恨他了。
偃武又想到初见时,他高高在上的看着跪着的他,那么遥不可及,却又温和亲切。
再看看眼前睡着的人,偃武在荡气回肠般的风声中,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你要是一直像刚见面时的样子,该多好。”
没有欺骗,没有虚伪,没有把这洁白的面具践踏,没有在一个夜晚把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你一直像我所认为的一样美好,我会继续尊崇你,爱戴你,迷恋你,把你当做依靠的顶梁柱。
偃武正想着心事,师丹悠悠醒了,睁开眼睛是近在咫尺的偃武的脸,两人的气息都吹到对方的脸上,可能是没醒透的缘故,并没露出排斥的神色,呆呆的看着偃武,有点反应不过来。
偃武也一呆,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姿势简直是莫名其妙,头脑一转,五分醉变十分醉,也往石桌上一躺,烂醉如泥外加说胡话,他这一躺把师丹吓的立刻跳起,完全清醒,站在一旁警惕的看着他,太监一头雾水的上来搀扶住这个忽然大醉的人,一边送他去屋里休息,一边请示他可有什么不舒服,要点什么。偃武被他这么一问才感觉肚子里的酒翻顶了用——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惯性的说:“我想喝粥。”太监们忙答应着,他心里砰然一动,指着师丹说:“你去做。”
虽然带着醉意,但口气霸道的很,太监们听话风转到师丹身上,不知是找茬还是什么,都不敢说话。
师丹完全预料不到,站了一会没动,可能是因为偃武太像真醉,他犹豫了一下,居然慢吞吞的去了后厨房。
满厨房的人不带眨眼的盯着他煮了碗粥,生怕他往里扔进什么有毒的东西。
师丹不管他们,自己做自己的,他只会煮粥,但他以前身为帝王,会煮粥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他以前听说一个人胃不好,就自觉地跟着桂姑姑学了,偷偷练习地煮过很多次,但是只给一个人吃过,那人也只吃过一次。
偃武的胃是真的疼,绞痛绞痛的,他人强健,胃却娇贵,稍稍一折腾,比如喝点酒,就疼得受不了。
听见有人端了粥上来,眼也不争的斜靠起来,一副不知等着哪个人喂的样子,端粥的人有些尴尬,没人来接他的粥,只好自己坐在床边,轻轻舀起半勺送到偃武嘴边,
偃武手按在胃上,低头吃了。那勺子又送来一勺,温热的粥下了肚,立刻将胃包裹起来,变的热气腾腾,白瓷勺子不疾不徐的来不疾不徐的走,仿佛带着恰好的韵味和节奏。他安静的被喂着,粥真的可以止痛。
两个人自从师丹醒来后就没有说过话,偃武虽然天天来,却觉得自己和他一个在天的那一边一个在天的这一边,遥远而冰冷。偃武抬起头,不妨却看见师丹正默默地看着他吃粥。
两人近在咫尺,目光相接,谁也没想着避开,一瞬间,少有的温情。
持续了一会,偃武觉得这温情的有些怪异,原本清醒的眼神又恢复了醉意,扭头转了视线。
偃武扭头不看他,剩下师丹一个人含情脉脉更怪异,他猝不及防的被看见,又猝不及防的被甩开。一不留神就露出那种偃武一直厌恶的神色。他以前常常以自己不再多看偃武,而感到高兴,现在却觉得没必要高兴,他以前不过是因为太在乎,才去克制自己。怕他知道他爱他,怕他看不起他。
他不管看着哪里,心都朝着偃武的。说不爱他什么的,只是想让自己有尊严一点。
过了一会,偃武觉得刚才那种气氛让人极不舒服。他想赶跑这种气氛,就抬起那半醉意半清醒的眼睛,看着眼前神色不定的师丹。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
“我明天要迎娶王后了。”
师丹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听了这话之后,表情立刻沉淀下来,沉淀成惯见的淡然,没有一点吃惊,没有一点异色,木着一张脸。然后把这句话回味透了一样,忽然低了头用勺子拨弄碗里的粥。
他低着头,偃武看不见他的脸色,无缘无故的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起另外一件事。
“还有件事也一直忘了告诉你。”
师丹还是低着头,不肯抬起来。
“其实你已经知道这药有问题是吧——从你看见这药的那刻。”
“……我早就在等着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偃武集中精神也没有听出什么异样情绪。
“那感觉怎么样,我想你已经知道这是什么药了吧,要不要我再给你详尽的介绍一下我这个呕心沥血之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