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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清幽寒凉,慕毓芫倚着朱漆栏杆坐下。眼前夜色如常,只是那相伴赏月的温润少年,却早已消散不见。双痕站得良久,忍不住上去劝道:“娘娘,夜里风大,咱们还是先回去,再到院子里赏月罢。”
“嗯,有些凉。”慕毓芫缓缓站起来,眸中似有一层氤氲水汽笼罩,却只是微微笑道:“走罢,回去赏月……”
“香陶,紫汀!”寝阁内不知道为何没有掌灯,光线幽暗朦胧,双痕朝里面唤了两声,又回头道:“娘娘慢着些,我先进去掌灯。”
穿过水晶串珠帘子,二人缓缓走进。慕毓芫被眼前景象所吸引,顿住脚步,层层重重雪色宫纱帷帐后,唯有白日双鸭吉灯亮在半空之中。四束五彩丝绦对开,将吉灯悬挂在房梁之上,橘红色光芒透出纸皮,幽幽暗暗的暖色光线向外发散晕开,整个寝阁都笼罩在朦胧光晕中。
“呵,真有意思。”双痕仰头看了会,笑道:“一定是香陶捣鬼,想着法子让娘娘开心呢。我先出去找灯,过会子再起来。”
“嗯,去罢。”
慕毓芫伸手触到吉灯,有暖意迅速传到指尖。一霎那的恍惚,那年那月,是二人一同相守的不眠之夜。汤药甚是苦涩,自己一勺一勺亲自尝试温度,小心送递过去,只是他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青花葫芦莲花瓷碗内,浓黑如墨的药汁,那是数名良医精心配制的回魂汤,却挽不回他逐渐消散的温度。泪水如雨,一点一滴全都落如药碗,那汤药也浸透咸苦味道,“啪哒”一声,碗勺跌落碎裂于地,顿时粉身碎骨!他用力最后力气张开嘴,口中却再不能言语,那是于耳畔唤过千百遍的两个字…芫芫!
本该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呆若石雕的望着明黄色床帏,只是泪流如水,脚底却落地生根似的,根本法移动!静默,沉重的让人不能呼吸静默,太后颤抖着上前探悉,尖锐哭声顿时撕裂空气,“晔儿!晔儿……”紧跟着是慌乱搀扶的太监宫女们,周围的人都乱起来,自己仿佛突然失聪,居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到眼前表情各异的人们,在大殿内模糊移动,耳畔有人惊呼,“皇后娘娘!皇后……”盲了双眼似的一黑,无边无际的黑暗袭来,将自己吞噬进去……
有滚烫的液体跌落在手背上,慕毓芫松开吉灯,反手拂面,满手水痕带着无形的巨大力量,压得她慢慢坐在地上。只能无力倚在宽阔的床梗旁边,仍凭泪水流淌,冲花嫣然动人的妆容。
良久微笑,以此阻止他人窥探内心……
第三十二章 浓雾
正月底,窗外一片冰雪世界。殿内却是暖意融融宛如春天,台上放着一盆袖珍腊梅盆景,只听“咔嚓”几声,几处侧枝被银剪修落。明帝拈起花枝甩在地上,似是自语般轻声,“树枝太多,便不大好看了。”
“皇上,又在烦心?”慕毓芫端着缠丝水晶碟子走近,五颜六色的蜜制果脯,晶莹玉润,加上水晶碟相衬更显爽快透心。
“朕现在不想吃,放在旁边罢。”明帝随手撂下剪子,往流云长榻上一躺,仰面看着半空的雕梁画栋,“那些好王爷们,不过仗着祖上立过几分功劳,每年囤金积银还不够,如今又抱怨封地不够肥沃。京城倒是地美物博,难道也想来分一点羹尝尝?一群胆大包天的混账,都想翻天了!”
开国之初,太祖武帝曾封有五位异姓王爷,此五人都为大燕创立洒血流汗,立下过赫赫战功,后来赏无可赏,唯有赐以封地让他们自养。随着时间推移,隐患逐渐显现出来。老藩王相继逝世,年轻藩王们与皇帝交谊甚浅,手中兵权日渐强厚,颇有以封地自居为国之势,已经成为皇帝心头大患。
慕毓芫对朝事甚知,因此说道:“如今藩王们年轻,正是壮志欲酬的年纪,心高气傲,难免有些飞扬跋扈。只是操之过急,反而容易生出事端,皇上急不得,还需慢慢寻谋良策才行。”
明帝颔首笑道:“你说得不错,看来是朕烦躁了些。”
“皇上日理万机,自然劳苦……”
慕毓芫话未说完,却见外面跑进来个急慌慌的小太监,跪在门口抖道:“皇上,沅莹阁出事。徐婕妤……早产了!”
“什么?”明帝惊得坐起身来,急问道:“大人孩子可都平安?别结结巴巴的,好好说清楚了!”
“徐婕妤诞育下小公主,母女平安。”那小太监不敢抬头,垂首回道:“可是,徐婕妤说她诞育的是皇子,说是……说是让敬妃娘娘给掉包了。这会儿正哭着,说是不要公主……惠嫔娘娘也劝不住。”
“皇上”慕毓芫听完小太监回话,心里已有计较,却只上前说道:“眼下沅莹阁必定混乱,皇上还是亲自瞧瞧,方才清楚些。”
“起驾!”明帝一脸阴沉,携着慕毓芫步出大殿。
“皇上,皇上……”徐婕妤满头青丝凌乱,勉强半倚在床沿,娇俏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泪水“啪哒啪哒”的断线似落,哽咽泣道:“皇上,臣妾明明生的是皇子啊!谁知道,呜……谁知道臣妾醒来就变成公主了。皇上,那可是你的亲骨肉,绝对不可以弄错,不然臣妾死也不瞑目……”
明帝皱着眉头,不悦道:“好了,别说不吉利的话。”
殿内挤满宫妃、太监、御医以及相关执事之人,敬妃因被牵连故而静立一旁,面上神色虽然依旧恬静,眸中却掩不住复杂之色。皇后身负辖理六宫之职,自然也要过来查问,此时与慕毓芫站在床侧,身后是各怀心思的其他嫔妃。殿中之人皆惶惶不安,唯有熹妃满脸幸灾乐祸,抿着嘴微微冷笑,只不敢上前多言而已。
明帝回头扫视屋子一圈,朝下问道:“跟前服侍的人都有谁?好生把当时情况说清楚,若有半句虚妄,统统拖出去乱棍打死!”
产婆正在侧殿候审,另有巧莲和两个小丫头,三个人像是商量好似的,一口咬定徐婕妤诞育的是皇子。徐婕妤痛哭得越发伤心,滚泪泣道:“当时姐姐不在身边,巧莲她们刚替小皇子洗完澡,敬妃娘娘就赶过来照料。臣妾怕没人乱了规矩,吩咐巧莲去寻姐姐,又有劳秋穗去给皇后娘娘报喜。再后来,臣妾脑子疼痛昏睡过去,谁知道醒过来就……”
明帝双眸中星光闪烁不定,最后在敬妃身上停留片刻,声音静凉渗人,“当时,可只有你一人在场?”
敬妃脸色已是惨白,浑身微微颤抖着,径直跪下回道:“皇上知道臣妾的为人,素来老实愚笨,怎会做出偷龙换凤之事?今日之事实属被人冤枉,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徐婕妤呼天抢地的痛哭起来,朝着明帝痛声呜咽,“难道,臣妾放着亲生骨肉不要,还去要别人的孩子么?臣妾只当自己是命薄,这孩子……臣妾不要了……”
“胡说!”明帝脸色好似笼上一层寒霜,越凝越厚,“朕的骨肉是皇家血脉,岂能胡来?这件事情,一定要彻查清楚!”
后赶忙上前,劝解道:“皇上,且先消消气。”
殿内正在纷乱,却见陆才人领着小太监们押人进来,敬妃大惊失色,五花大绑的正是沐华宫的小宫女墨玉。陆才人上前行礼,回道:“臣妾听说出事,正要赶过来就撞见墨玉偷出宫门,方才从她身上搜出这个瓶子,特来交给皇上查看。”说着,冷冰冰瞥了敬妃一眼,又慢慢侧开目光。
皇后上前细看了下,忙道:“像是个药瓶,让太医瞧瞧。”
“皇上,皇上……”门口有管事太监蹑手蹑脚走进来,不敢抬头看帝后目光,结结巴巴回道:“产婆,两名产婆都已中毒死了。”
“混账!怎么看人的?”明帝脸色铁青,目光迫人。
“皇上……”一名太医赶着上来,上前禀道:“回皇上的话,瓶中装着剧毒药物五子附骨散,正是产婆所中之毒。”
众人不由轻呼起来,慕毓芫转眸看向徐婕妤,啜泣中却哀而不痛,再把事情前后联系思量,于是略微明白几分。墨玉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哆嗦着哭道:“那瓶子,不,不是奴婢……”
“住口!”明帝断喝一声,满脸厉色,“这毒药瓶子,分明从你身上搜出来,竟敢在朕面前抵赖,难道是陆才人污蔑你吗?来人,带下去打死!”
敬妃骇然不已,喃喃道:“皇上……”
“父皇,父皇……”殿外传来孩子哭声,三皇子跌跌撞撞跑起来,拉着明帝衣襟哭道:“父皇……寅祺以后听话读书,父皇不要责罚母妃……”敬妃泪如雨下,忙上前抱紧三皇子,母子二人哭得哽咽难言。
“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