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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紫苏缓缓站直,眼神深奥难懂。
终于,她让翠翘拿过那个黄铜匣子,“好了,最后要交代的,就是这黄铜匣子了。这是我出嫁的时候我母亲给我的,如今再传给你。里面的东西,今晚务必看完。你明白那是什么吗?”
纪渝朝那匣子看了一眼,突然明白了里面装的什么,不由红了脸。微微点了点头。
“早点睡吧。明天一大早就要起来梳头呢。我先走了。”
纪渝站起来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们出门,忽然唤了一声,“娘。”
叶紫苏停住,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孩子突然对她充满敌意,这一声娘,便很少叫起,即便是大人们要求,也叫得不情不愿。上一次这么主动叫娘,是好几年前了。
纪渝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才说:“谢谢。”
突然间,叶紫苏便觉得有什么涌上喉咙,她轻咳了一下,“这有什么好谢的,傻孩子。”
“娘。”她又叫。走下台阶,到母亲身边,上前轻轻抱住她,“谢谢了。”
叶紫苏慌忙挣开她的拥抱,强笑道:“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快休息吧。明天可是大日子。”说着匆匆走出院子,步伐飞快,仿佛在逃避什么让她震惊的东西。
纪渝看着母亲与翠翘的身影隐在夜色中,幽幽的叹了口气。
天上群星璀璨,冷月如钩,仲夏的夜,充斥着清风虫鸣,还有江滨特有的似有若无的涛声。
纪渝发了一会呆,低低叹了口气,正要回身进屋,突然院门外老榕树下,有什么东西牵住了她的目光。
她走到院门口,看的真切,霎时间脸上血色尽退,一声呼唤险些出口。
对面几丈外,大榕树下,立着个青衣长衫的熟悉身影。树影婆娑,月光穿透枝叶洒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几乎与那大树融为一体,只有随着微风轻摆的衣角泄漏了他的伪装。
他看着她,有些吃惊,没想到她竟然会注意倒自己。他想躲开,然而当两人的目光相遇的时候,便再也无法动弹一分一毫,他只得沉着气,与她对望。
时间如同停止了一般,将他们两个都凝固在了原地。迎面扑来的巨大悲哀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月光下的她,散发着晶莹的光,月白色的旗袍,在黑夜中清楚的勾画出她消瘦的身形。风中飘送着淡淡桂花油的味道,那是新嫁娘才会用的东西。
他们长久的对望,忘却了时间地点。没有人动,甚至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夜风在他们之间回舞,虫鸣啾啾,月影扶疏,象是在他们之间搭起了一座无形的桥,又象是建起了一堵无形的墙。
不知过了多久,纪渝黯然回神。最后看了他一眼,她转身,步子沉的几乎迈不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踏上了台阶。
她慢慢回身,握住门扇。他还站在原处,目光追随着她,一动不动。
门轴似乎有一千年没有上过油了,沉重艰涩的象是两道石门。
她咬着牙,将门合拢。
直到最后一刻,他的身影仍在那里,长长的衫脚在风中飘动。
纪渝靠在门上,半晌,才似攒足了力气,走到床边坐下。她静静的打开黄铜匣子,里面是一卷卷图画,画中尽是裸了身体的男女拥抱缠绵的身影。她麻木的翻看,一张又一张,很认真的研究。
桔黄色的灯光映在窗上,透过窗缝钻出去,洒满院落,与天上星光辉映。
榕树下的身影立了通宵,到东方泛白,才缓缓离去。
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像炉子上的火,将整个几家大宅,甚至是整个浔江古镇燃至沸腾。
蜂拥到纪渝屋里的老妈子和年轻媳妇,在看见新娘子眼下深深的青影的时候几乎全体呆住。她的面色到还是好,可是怎么也掩不住憔悴脸上,一点新嫁娘的喜气也没有。佩英频频跺脚,“我说二姑娘,你这个样子,可怎么见人啊。”
纪渝笑的腼腆,“昨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结果就成这个样子了。大伯母,可真对不起了。”
“这可怎么办呢?颜色这么深,打粉也盖不住啊。”
还是叶紫苏冷静,看了看,挥挥手,“来不及了,先梳洗了再说,反正盖上喜帕,什么也看不见。”
大家一想也是,匆匆忙乱起来。
当地的规矩,女儿出嫁前,要先给家里的长辈敬茶,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然后由父亲给女儿盖上盖头,送上花轿。
纪渝没有父亲,长兄如父,就要由纪川来给她盖喜帕。
这对两个人来说,不谛是另一种煎熬。
纪川一大早就来给老爷子磕头。
姨奶奶见他满眼红丝,虽穿着大红的喜服,也丝毫不见以前的丰神俊朗。不由叹气,“这孩子,这些日子也真难为你了,你看看累成什么样了,大喜的日子,一点新郎官的喜气……”后面的话没敢说下去,到底犯了吉日的忌讳。
老爷子虽然行动说话不方便,耳目倒还聪明,一听这话,已经变了脸色,正要发作,忽然看见门外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龙凤喜褂的女孩进来,不由一怔,也忘了发脾气,看着那张轻灵粉嫩的小脸,发起呆来。
姨奶奶已经笑起来,“从哪来得的小媳妇,这么漂亮,真是人靠衣妆。平日里看惯了也不觉的,现在才发现小渝丫头还真是俊俏。”
纪渝已做了新娘打扮,一头长发拢在脑后挽成髻,簪着合欢花金银双股钗,素净的小脸上淡施脂粉,朱红的法国唇膏越发衬的她容颜如玉,姿容灿烂。
纪川盯着她,几乎无法移开目光,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干什么,已不重要。他和她都穿着喜服,两人比肩而立,一派喜气洋洋,新郎官和新娘子,同处一室,各怀心思。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满脸喜色,唯独作为主角的他和她,要强颜欢笑。
她跪在老爷子面前,恭恭敬敬的献茶,恭恭敬敬的叩头,垂着头听姨奶奶代爷爷叮嘱些为妻之道。
旁边看着的三婶扯扯大太太佩英的胳膊,偷偷笑道:“这个囡囡平素皮的上天,现在老实的嘞,像换了个人似的。”
佩英看了她一眼,撇着嘴角笑,不说话。
纪渝给爷爷叩完头,站起来,走到叶紫苏跟纪川身边,跪下。
纪川微微侧了侧身子,他这是代父亲受妹妹一拜,因此不能免,却也不能全受。
纪渝盈盈叩拜,向叶紫苏敬茶,始终低低垂着头。终于,她将茶盏捧到纪川面前,“哥,请用茶。”
他伸手去接过,冷不防她突然抬起眼,寒星一般的目光直直射穿他。
纪川突然手一哆嗦,半盏茶就溅出来。
“哎呀,怎么搞的。”叶紫苏轻呼,不知为什么,语气中却一点诧异也没有。
“哦,是我不好,没拿稳。”他急忙说,再看纪渝,已经又垂着眼,走到大伯父和大伯母面前。
终于所有的长辈都敬到了。纪渝回到兄长面前。
纪川愣愣看着她,直到叶紫苏轻轻拉他的袖子,才回过神来。
他接下姨奶奶递过来的喜帕,轻轻抖开,一只金线绣的彩凤迎面扑过来,辉煌灿烂,振翅欲飞,几乎刺痛他的眼睛。
她跪在他面前,低着头。他只能看见她油光水亮的发顶。
花轿就在门外等着。
喜帕悬在她的头上,有一瞬间的迟疑。这艳红的帕子一旦盖上,再拿下来的时候,她就是另外一个人的妻子了。她再也不会对着他撒娇,对着他使气,她的喜怒哀乐,都将由另一个人分享,再与他无关。
他的手缓缓落下。
感觉到降临头顶的阴影,她蓦的抬眼,迎向他。
这一次,他定住心神,回应她的注视。
长长的流苏牵引着那块红布,阻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
纪川松了口气,看看周围的长辈们,弯下腰扶起妹子,“来,上花轿吧。”
纪渝恭顺的由他搀扶着,走出门,早有喜娘侯在轿子旁边,见他们出来,立即打起帘子。纪川把她送进去,向后退一步,轻轻道:“走吧。”
吹鼓手拉弄起来,原本在外面等得昏昏欲睡的几个孩子也来了精神,轿子颤巍巍的抬起来,在孩子们的欢呼声里出了庭院。
大家都跟着轿子涌出去,连姨奶奶也送到了院门口。
纪川退回屋里,突来的心痛让他的双腿酸软,几乎站立不稳。
就这样,亲手,把她送上了别人的花轿。他嘲讽的笑,纪川啊纪川,你究竟有什么不平?你究竟在难受什么?他是你的妹妹啊?血亲妹子。除了这样,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难道就任由两人间的情潮泛滥,铸成大错?
可是为什么心中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