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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是芦苇,枯死的芦苇。」夏明若从骆驼上滚下来,急匆匆四处张望,大喊说:「我们这几个笨蛋!这是条河!红铆、芦苇、还有刚才看见的撑柳,我们一直在沿着干涸的河床走!海洋,你看那边!」
楚海洋眯起眼睛远眺:「冲积河岸。」
「豹子,我们继续前进我们继续往前走。」他将夏明若抱在胸前,一手拉缰绳,一手扣住那人的腰。夏明若说:「你可不许挠我啊。」
楚海洋催促着胯下骆驼前进,哼哼冷笑说挠不死你。
豹子问:「那牲口还在前面?」
「嗯,」楚海洋说:「骆驼是有灵性的东西,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前方必定有比刚才更丰富的水源。」
大约只走了一公里,沟壑愈加密集,地面蜿蜒崎岖,甚至出现了干涸的小水湾。三人纵鞭急行,掠过碎礁、盐块和大片的芦苇,看见了月光下晶莹剔透的冰湖。
楚海洋猛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勒紧缰绳:「豹子!下骆驼!」
豹子正疾驰得高兴:「什么——?你说什么——?」
楚海洋拉着夏明若滚下地,两人都摔得不轻,却立刻跳起来奋力喊道:「下骆驼——!」
豹子问:「到底说啥——?」
话音未落,天旋地转,豹子突然一个倒栽葱砸在了冰面上,头顶心着地,差点就见了阎王。摔他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身下的那头骆驼。
另外两人飞奔而来,夏明若拉起豹子,发觉鼻子里就剩一丝凉气了,着实吓得不轻:楚海洋想也不想,抡起巴掌劈头盖脸打下去.豹子一个激灵,醒了。
「我为什么脸疼?」他趴在地下问。
楚海洋咳嗽一声就去牵骆驼。
豹子问:「我摔啦?」
「嗯,」夏明若说:「刚才让你下来你不听。骆驼渴了快半个月了,见到水还不跟疯了似的,它往前一冲一跪,不摔死你就算好的了。」
「可这水也喝不成啊。」
「芦苇上有冰碴子,你当它不会舔?」夏明若笑道:「行了起来吧,我们回营地去.明天带人来凿冰。」
豹子晃晃悠悠站起来:「哎哟……跟了你们真是十条命都不够送!喏喏喏!」他指着冰湖对岸的远方:「夏少爷,你别告诉我那土墩是一个城啊。」
夏明若看都不看:「我说它是城它就是城。」
豹子气呼呼举拳吓唬他。
夏明若嘻嘻笑着躲闪,打闹之间真看见了那只土墩,立刻隐去了笑容:「豹子,你刚才说那是什么?」
豹子仍在玩笑中:「不是我,是你说的,你说那是一座城。」
夏明若静静地站着,楚海洋喊他:「明若!走了!」
他点头爬上骆驼,一路若有所思,连豹子胡乱吹牛都不理。到了营地,别人都睡下了,他却抱着一本古代地域地图集拼命地翻,楚海洋逼觉三次都未果。
最后一次,楚海洋生气了,夏明若却突然扑到他身上:「海洋……」他睁大了晶亮的眼睛:「我可能看见赤奢城了。」
就像一把散落的珍珠,西域大漠中藏有不同年代的数量惊人的古城,有的已经被发现,有的仍在无垠沙海间沉睡。
夏明若钻进大帐篷,将地图摊开给钱胡子看。
「这一幅是宋代绘制的西域全图,依照的是《汉书?西域志》,」他取来一直铅笔,用笔尖指着:「这一片是蒲昌海,就是罗布泊,当时还是好大一片水面;这里是塔里木河,河往西南,经过流沙和白龙堆,就是危须,危须向西南是山国,山国向西南是鄯善,也就是楼兰。」
钱大胡子举高煤油灯,靠得很近,烟气腾起很是熏眼睛。
「这图比例尺完全不对,位置也很含糊,」夏明若说:「如今水域消失了,塔里木河也早改了道,唯有白龙堆——就是雅丹——还在,但总之我们就在这一片不会有错吧?」
钱大胡子点头:「不会有错,继续。」
夏明若说:「说完了。」
「啥?」
夏明若强调:「我可能看见赤奢城了。」
「等等等等,让我理一下思绪,」钱大胡子敲着脑瓜子:「也就是说刚刚那条红柳沟有可能就是……」
「曾经的赤奢水,」楚海洋接口:「如今早已干涸成几个小水潭了。」
「有证据吗?」
「双塔,」夏明若竖起两根手指:「非常清晰。」
大胡子死死盯着他的脸,夏明若郑重地点点头。大胡子深吸一口气,突然平地里一蹦三尺高,嗷嗷嗷冲出帐篷在沙地里滚了两圈,跑回来拉着夏明若,两只眼睛锃锃发绿光:「现在!!!现在就去看!!!」
夏明若抬抬眼皮说:「您就歇着吧,您不歇我还要歇呢,我可是从早上七八点一刻不停忙到现在了。」
钱大胡子说:「咦咦咦!你这个小家伙!难不成我还比你闲啦?……」
夏明若拍拍楚海洋:「走,回去睡觉。」
楚海洋跟着他,扭头要笑不笑地对大胡子做关切状:「早点歇啊。」
大胡子吼叫着用废纸团砸人:「臭小子!!」楚海洋笑嘻嘻地闪开。
大叔被闹醒了,迷迷瞪瞪从睡袋里探出头来,一副过来人口吻:「唉!孩子大啦,不由人啦。」
大胡子点头说就是就是,熄了灯问:「你怎么又跑这边帐篷里来啦?上回不是嫌我和豹子呼噜声跟响雷似的嘛?」
大叔翻个身,嘟哝:「我才不回那边呢……那边有只猫,掉毛,还老往人怀里钻……」
天还没亮,钱大胡子就钻出帐篷,一手夹着皮帽,一手夹着大衣,风风火火地掀帐篷帘子挨个叫队员们起床:「打屁股啦!打屁股啦!」他蓬头乱发,褐中带黄的虬毛胡子爬了满脸。
众人心不甘情不愿,磨磨蹭蹭爬到沙地上打呵欠,好在天气不错,风速大概相当于平原上的七级。吃早饭时,通报了今天的行程,知识分子们内部全票通过。
大叔拍着大腿呼天抢地:「你们这些人呐——!走走又停停啊——!见了岔道就要拐啊——!啥年月才能到楼兰呐——!」
队员们用盐卤水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如今至少都能看出是个人来了;吃饱喝足的骆驼也精神奕奕地扬着头,热心善良的维族小伙古力姆把炊具挂在肉孜骆驼身上,一边高兴地哼歌,一边用拐了八道弯的普通话安慰大叔。
大叔说:「说维语,听得懂。」
古力姆如蒙大赦,连忙好一通叽哩哇啦,意思是没办法啦,自己也跟过好多科考队了,每批都是一个样,见了新鲜东西就不要命!
大叔指着自己鼻子也说:「那我老人家可是要命的呀!!」
「算啦,算啦!」古力姆推着他上骆驼。
夏明若的骆驼一马当先,老黄在它脑袋上正襟危坐,二者迎风招展,彼此心有灵犀。钱大胡子紧随他们,又拍鞍子又踢镫子:「快快快!走呀!同志们走呀!」
大叔叹口大气:「瞧把你们急的。」
北风卷起了细沙,在红柳尖上飞舞,楚海洋骑在骆驼上,对着地图研究来研究去,大叔问:「怎么?还看出花来啦还能看出花来啊?」
「……嗯,」楚海洋咬着铅笔:「如果猜测没错的话.那真是大发现了,我就怕明若看错了,可得替他兜着点。」
「你们胡子不是同意了嘛?」
「嗐!」楚海洋笑着摆摆手:「那两人一脉相承,说穿了就是人来疯。」
豹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斜着身子看楚海洋手上的地图:「咱们要去的地方图上没有啊。」
楚海洋说:「这是我们科学院六零年绘制的地图当然没有。」
「哦,」豹子问:「那城叫……?」
楚海洋说:「赤奢。」
豹子问:「啥叫赤奢?」
楚海洋仰头想了想说:「其实就是红城的意思。大沙漠中有很多古城以颜色命名,比如赫连夏的都城叫白城,西夏的都城叫黑城——这两个不是一家,前后差了一千多年——再比如青城。现在青城还在,就是呼和浩特。」
「哦,红城。」豹子貌似明白了。
「三十年代的时候发现了这个赤奢水边的城池,因为古籍上无法查到,所以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它的来历,于是干脆以水为名。但由于国事危急,始终都没能组织考古队实地考察,结果就耽搁了。」
「一直耽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