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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林母一直心存感激,便将对林柚那一份懵懂的感情妥帖地藏好,绝口不提。偶尔书信往来,都用兄长的语气谆谆教诲。这样被琴声浸润的俊朗少年,自然不乏女生青睐,上大学后很快便结交了漂亮女友,只是看谁都是淡淡的,没有一份感情维持得长久。
没想到林柚执着的很,对于那个年龄的她,只要袁安城给家里的来信中有只言片语提到自己,心里便如同万花筒,幻化出千万种可能性,似乎每一个字都蕴含深情。高三她作为艺术特长生被提前录取,便对父母提出要去华山,林母要她等自己放假,林柚等不及,自己跑去西安。袁安城又惊又喜,经历了若干似是而非的感情游戏,恍然发觉,最难忘记的,仍然是林柚的纯真和执着。暑假回家,他特意去探望老师,刚刚试探口风,便被面色阴沉的林母打断。女儿自幼乖巧,虽然性格倔强,但从没有欺瞒家人,这次为了去看袁安城,她编造借口,从北京的亲戚家跑出去,只身搭上西去的火车,来了一个先斩后奏。
这两年中袁安城纷繁多变的情史林母早有耳闻,她明确表示,不赞成女儿同他来往。她说林柚不谙世事,只看到凡事美好的一面,她需要一个同样背景简单的男生一同成长,而不是被袁安城拉扯着进入芜杂的感情世界,还要学会面对他的过去。
“如果你不告诉她,就是隐瞒;如果你告诉她,林柚能接受么?就算她现在迷恋你,什么都不在乎,她能像现在这么单纯快乐么?你用什么保证她的将来?”林母苦口婆心,袁安城无力争辩,面对林柚的希冀,他只能用苍白的谎言来掩饰。说他讨厌跳舞的女生,尤其是跳芭蕾的,因为自己的演员母亲抛夫弃子去了日本。
他说,跳舞的女生,越是漂亮,越是虚荣,就算现在很单纯,早晚有一天会变。
林柚急切辩驳,说自己不会。
袁安城冷笑,说,当年,我父母也是很相爱的。结果呢,又怎样?
结果又会怎样。她还青稚,没有在感情上跌过跤,连追问的勇气都没有。
没想到时隔一年,林柚又出现在面前。她社会实践路过西安,像小妹探访兄长一样,和他客套地打招呼,保持亲而不狎的距离,说自己的生活,说关心备至的男友,还给袁安城看钱包里的照片,挺拔英俊的男孩,站在本应属于他的位置。
此时袁安城正站在命运的快车道上,奥地利一家音乐学院的教授正在中国访问,看过他的演出后大为赞赏,愿意提供奖学金,供他毕业后赴欧深造。如此百年不遇的良机,让他欣喜若狂,忍不住跑去旅店找林柚,抱着她转圈,问她想不想和自己去欧洲。林柚有片刻的呆滞,但随即低了头,赧然颔首。
远处地平线上似乎有万千道霞光,希望如朝阳喷薄而出。
然而我们似乎等错了站台,看着通往明天的列车从身边隆隆而过,将一切梦幻碾压成齑粉。眼睁睁看希望破灭,却无能为力。
林柚在争取赴欧名额的彩排中,大腿后侧肌肉撕裂,险些断送舞蹈生涯。林母几乎一夜白发,在去北京探望女儿之前,她特意先到西安,去找袁安城。
“我妈妈没有说,她那次说了什么。”林柚微微摇头,“但我见到她时,她憔悴得很,痰里都有血丝。现在想起来,一个宝贝女儿,一个心爱的学生,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忤逆她的意思,想不动怒都不容易。她觉得,袁安城完全不适合我,根本不能给我一个安稳的人生,他对于感情的不专注已经成了习惯,对我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并不能成为以后的约束。袁安城非常感激我妈妈,看到那个样子的她,一定什么都答应了。”
“可是妈妈没想到,因此我的生活更加不安稳,一下就走到南半球去了。命运还真是奇妙呢!”林柚戏谑地笑。在她去新西兰之后,有一次父亲说漏了嘴,提起林母曾去过西安。林柚无比震惊,潜意识里察觉这一切和袁安城有关。她不动声色,装作对过去毫不介意,从母亲和袁安城的朋友的只言片语里,渐渐拼凑出事情的原貌。她没有和父母争吵,甚至都没有说明自己知悉一切,只是逐渐疏于联络,更不想回国。身心俱疲,整个人迅速枯萎下去。
讲到这里,林柚蜷起双腿,脸颊贴着膝,长发勾勒出她佼好的轮廓,下颌尖翘,脖颈颀长,圆润的肩头下双臂莹润如玉。夏小橘忍不住走过去,张开双臂,和她紧紧拥抱,能感觉到林柚的啜泣,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回来了,可以去找他啊!”夏小橘说。
然而此时,袁安城已经毕业数年。
林柚摇头。
曾在夜里醒来,满心忧伤,窗外的月光明亮如昨,让一切心事无所遁形。她没有去探询袁安城的下落。他或许正在欧洲某个城市的街头徜徉,走出古堡似的学院,去金碧辉煌的音乐厅排练,或许从容地喝杯咖啡。流年似水,就这样消失在多瑙河起伏荡漾的微波里了。
她看着身边依然熟睡的Jason,一切已经无可逆转。
忽然心生倦意。匆促地分手,如同生了一场大病。
第八章(下)
(5)两个女生一直聊到曙光乍现。夏小橘索性给同事发短信请假。
林柚问:“这样是不是算旷工?”
“怎么会?我就说忽然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要挂吊瓶,要不然怎么会凌晨还给他们发短信?或许还能请下两天假来。我们那里管得松,不要医院证明。”
“那说什么病?”
“痢疾咯。”夏小橘耸肩,笑得狡黠,“一来我得过,好编;二来同事们都知道我嘴杂,生冷不忌。”
林柚中午要和大学同学一起吃饭,下午由她引荐去面试,简单洗漱便睡下了。夏小橘前一日起早去接程朗,睡眠严重不足,此时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后脑勺僵硬地痛着,心中却有万千思量,波澜壮阔。时而追思往事,时而思索未来,发生过的、希冀过的、梦里出现的……种种情节交错,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差别。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他们的希望,她的解脱。
即使在睡梦中,夏小橘都以为自己一直清醒着,直到手机把她吵醒。程朗说经过她的单位,是否一起吃午饭。小橘大惊,抓过床头闹钟,中午十二点整。林柚已经出门,留了纸条,告诉她面试的时间地点。好在她住的离工作地点并不远,和程朗约好了饭店,让他先去点菜。
夏小橘赶到时程朗正在看报纸,见到她时笑着扬手:“《精品》还是一块钱一大沓,北京物价稳定得很么。”又笑着翻到封面,“孙燕姿现在好看多了,她刚出道的时候,好多照片像吕丽萍。”
“哪有!”
“不信?你看,这个角度。”
夏小橘有心事,笑不出来。
程朗翻到旅游版,看得津津有味。夏小橘呆望着他出神,短而齐整的发、轮廓分明的眉骨,脖颈上应该还有当年留下的细微的疤痕。这样一个人,从来不属于自己,但也没有真正失去过,他似乎总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能听到他的呼唤,看见他的微笑。
然而这样藕断丝连的暧昧情愫,似乎也要走到尽头。
“昨天你说,林柚,她……也在北京?”程朗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依旧低头看报。
“嗯,对阿。”
夏小橘沉吟片刻,又问:“她就在附近面试,要不要见一面?”
“为什么要见面?”程朗反问,“不会是她主动提出的吧。”
“没……”她摇头,“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程朗挑眉,“怎么,想去送我?”
“算啦,我要去上班。”她顿了顿,“那……也从北京站出发么?林柚要回家,也是一早的车票。”
“我坐飞机去深圳。”
“真是不巧……”
程朗不说话,面无表情,低下头继续关注汽车版面。
我宁愿花儿为他人绽放,也好过就此消亡。
夏小橘又想起高中的英语造句和那一曲自己听了多年的《很爱很爱你》,还有林柚说起程朗时流露出的一丝缅怀,“最初我只当他是好朋友,但后来就不一样了。”
她是爱过程朗的,不是么?如果不是袁安城的出现,或许已经收到他们的喜帖。
她伸手挡住程朗面前的报纸: “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不是要面试么?莫非有回来的打算?”
“或许,可能。前段时间她妈妈住院了,医生误诊,说是癌症,好在后来发现是良性的。不过她说这一下看开了许多,有可能要回国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