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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间,我的电话响了。「杨医师,下班后有没有空?陪我去喝一杯。」
我知道他正是需要别人安慰的时候,也不便拒绝。「好啊,那你还约了谁?」
「只有我们两个。我不想看到外科那些人。」
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吧!「刘医师,算我多嘴,你不早点回家行吗?」
「我打电话报备过了。 」
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再啰嗦,舍命陪君子了。
车上,我再度肩负起开启话题的重任:「刘医师,你今天的表现真是感人。」
「是吗?」
「一般的上司不会为下属做到这个地步。」
「我真的认为这件事是不可抗力造成的,但是如果真的摆不平的话,我反正也脱不了关系,干脆全扛了。以我的资历,受点处分还死不了,她一个小医生只怕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而且,要是影响到她的自信,以后紧张到上不了手术台,那就更惨了。」
「这样子,以后应该可以造就一个好医师。」
「我现在只怕惹出更多麻烦。」
「怎么说?」
「你知道闲言闲语的可怕吧?今天外科已经有人在拿我比王文洋了。」
「啥?王文洋?」
「冲冠一怒为红颜。」果真是群八卦男,难怪他不想看到他们。
「太没水准了吧?你比王文洋帅多了。」
他瞪我:「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前方:「到了。」
他停好车,带我来到一家位在小巷子里的酒吧。酒吧在地下室,小小的入口,旁边挂了个小小的招牌:「Titan」。
我一进到店里,就觉得眼睛很不适应。墙壁跟天花板全部漆成深不见底的蓝色,画满了各式各样的星云。吧台跟所有的桌椅都是金属作的,散发出冷冷的银白色光芒。所有的椅背和桌面上都画着一个橘红色的大问号,看得我满脑子问号。
中间的舞池镶着一片大玻璃板,下面透出雪白的灯光。我走上去一看,那下面是镂空的,立着三个真人大小的人偶,都是女的,有着惹火的身材跟长长的头发,一个是灰色,一个是金色,还有一个是棕色。最让人注目的是她们仰起的脸没有五官,空洞洞的一张脸,令人毛骨悚然。
刘医师带我到座位上坐好。「这家酒吧不太像是刘医师你会来的地方。」
「我会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嗯,应该是更华丽,更典雅一点的。」
「那是我太太的品味,不是我。」他喝了一口水,看我仍是一脸不适应:「你不喜欢冯内果吗?」
「冯什么?」是别家医院的医生吗?
「冯内果,美国的科幻小说家。」
「哦……」我惭愧无地:「我不太看小说的,尤其是科幻小说,我看不懂。」
从大学以后,我的阅读习惯就以散文为主,小说只有金庸跟琼瑶看得下去,至于其它的小说,因为在学校里差点被白先勇跟张爱玲整死,我就没胆再碰了。跟明立交往后,受他的影响,又开始断断续续看一些名著,但是多半以英法跟日本的作品为主,对美国的作家较不熟悉。尤其是科幻小说,对我来说有如天书。
「冯内果的科幻小说蛮好懂的,而且相当抒情,我大学的时候很喜欢。这家店就是照着他的一本书『泰坦星的海妖』装潢的,我一看到就爱上了。」
我恍然大悟:「所以叫『Titan』啊。那海妖在哪里?」
「就是舞池下面那三个。」
「那些东西?那一定是坏海妖,蛮恐怖的。」
「在小说里,海妖也只是三个人像,不过书里面说那三个人像非常非常地美,美得让人不敢相信。我问老板为什么要做成没有脸的样子,他说既然没办法弄到像书里那样美,就干脆让脸空白算了。」
这老板也挺有个性的。虽然我不反对再讨论一下冯内果,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一定要先问。
「刘医师,你真的跟你太太说今天跟我来喝酒?」
他摇头:「我说审查委员会晚上要继续开会。」
果然啊。我心中叹息。这种谎话不是很容易拆穿吗?只要刘太太一通电话打去医院问会开完了没有,马上就会穿帮了。
「你就说跟同事聚会就好了呀。明明没有说谎的必要……」
他别过头去,不看我。我沉默下来。
其实,我也知道,说谎并不需要直接的理由。我上高中的时候,为了瞒着父母跟邱颢约会,每次都编出一堆谎言。然而撒谎撒习惯后,有时明明是光明正大地跟同学出去,我也都会不自觉地骗他们是去「补课」、「去图书馆找资料」之类的,自己也很疑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最后我终于想通了,因为不信任。因为我不认为父母会了解我,所以,在他们面前总是直觉地想保留自己的真意。
明知这不是对待亲人的正确态度,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饮料来了,他啜了一口:「你好象对我的作法很不屑?」
「没有啦。」我连忙澄清:「只是,夫妻之间,把信任感弄坏了总是不好。」
「信任是什么呢?」
「咦?」
他讲话速度变快了:「彼此永远讲真话,就叫做信任了吗?要讲真话也要看对方能不能理解吧?我太太……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我。」
前面那几句还好,最后那句话却很不幸地触动了我的笑神经,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连忙咳嗽掩饰我的失态,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瞪大眼睛看我。
「你笑什么?」
「没事……」
「不要装傻,快说!」
「你答应不生气我才说。」
「不行,该生气的时候我还是会生气。」
「那我就不说了。」
「不行,一定要说,不然不准你回家。」
「好吧。」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清清喉咙:「我看过电视上演,当男人很哀怨地跟女人抱怨说他太太不了解他的时候,就表示……他打算要出轨了……」
我咬牙等着大难临头。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你也这么认为吗?」
「这个嘛,据我所知,男人是很爱在女人面前逞强的,所以一旦他对女人表现出他脆弱的一面的话……多半表示他有某种……呃……」
「企图?」
「我没说。」
他不屑地轻哼:「是『连环泡』讲的,是不是?」
「咦,你也有看啊?」
「不看不行啊,我家里每个女人都爱看。我儿子两岁的时候,别的话都不会讲,就会一句『打开中国电视史』,听得快疯掉了。不过没想到你看电视还看得这么认真啊,杨医师。」看我窃笑不止,他又补了一句:「好吧,我以后不在你面前批评我太太就是了。不过我郑重声明,我跟你说这些,并不表示我对你有什么企图,只是把你当成男人罢了。」
我止住笑瞪他,换他得意地笑了。
我醒过来,一时有点搞不清身在何处,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陌生的小桌上放着陌生的电子钟,半夜两点半。我身边有一个人正在熟睡,我看了他一眼,背上发凉,心知这下要糟。
那次林医师手术失败的事件,委员会最后决议,刘克贤被停职一个月。但是每天下午准五点,我的电话就会响起,总是同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我:「今天医院怎么样?」我就会向他一一报告当天医院里发生的事,然后就是一连串牢骚跟八卦的交换。我第一次发现我居然可以跟他这么投合,彼此都能自在地倾吐自己的怨气或是喜悦,也能毫不顾忌地向对方发表自己的意见。
每个礼拜,他都会找一天约我去Titan聊天,我读了几本冯内果的书,所以每次的见面几乎都成了冯内果读书会。
我不是没有迟疑过,跟一个有妇之夫走这么近不太好,况且他的家庭状况似乎有些混乱,最好不要去淌浑水。但每次他的邀约电话一来,我总是会忍不住答应,然后在心里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只是聊聊天,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
做人还是不要骗自己的好。
这天,我们坐在Titan里,我告诉他我的新想法。冯内果似乎倾向描写「片刻的感动」,主角的一生往往过得浑浑噩噩,很空虚无聊又荒谬,但在这样的人生中,他们都会找到短短的片刻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