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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海珊笑,〃你放心,老印真是我兄弟,他曾认我表叔做义父。〃
机灵的程岭立刻想起印氏兄弟当年入籍的故事,呵,原来是那位表伯正是印大他们的担保人,看来有势力的正是他。
郭海珊说:〃印太太既然来了,可有兴趣参观我们的货仓?我们专做海味。〃
事情既然这样爽快解决,程岭心情大好,便点头,〃郭先生,那我就开开眼界了。〃
郭海珊十分困惑,这年轻女子面目姣好,谈吐斯文,怎么会嫁给印老三,华埠有几个人他们郭家全晓得,那人据说是个草包,又穷,所以他一直相信前世一定是有谁欠了谁,必须今生偿还。
他亲自领她到三楼参观,事后又送她四色礼盒,吩咐司机送她到码头。
程岭这样说:〃郭先生,本应有我备礼物来,可是一时慌忙,竟空手就上门,已经够失礼,怎么好意思带这些走,我只取一盒冬菇好了。〃
郭海珊不再勉强,只是笑。
送到门口,程岭刚欲上车,迎面驶来一辆黑色大车,程岭自然抬头看,只见郭海珊立刻迎上去,与车里人说了几句话。
程岭只觉车里有人注视她,只得微笑,一时间郭海珊回来,向程岭道别。
他忽然改了称呼:〃程小姐,好走。〃
程岭深觉纳罕。
司机是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
这是故意的吧,程岭莞尔,白人老是用黄人做家童,现在黄人有身分了,照样雇用白人。
车子到了码头,司机说:〃请等等。〃
在车尾箱取出适才那四盒礼物交给程岭。
真客气,把上门去求他们的人当上宾,才是真正大脚色。
程岭赏他两块钱。
回程上程岭靠着椅背睡着了。
她幸不辱命,满载而归。
印三在码头等她。
看到程岭咪咪笑,知道一切顺利。
程岭说:〃不待我开口,那位郭先生已经答应帮忙。〃
印三这时才说:〃其实,我也认识维多利华仁堂郭家。〃
〃为什么不早说?〃
〃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
程岭顾左右言他,〃今日生意如何?〃
印三又说:〃求人总得付出代价,照样是欠人一笔债。〃
〃看样子郭家十分大方,倒底是什么人?〃
〃郭氏各人均绝顶聪明,自上海出来,几乎直接到温哥华,四零年左右趁政府政策开放,批准华人置地,他们头一个买进不少物业,在桑那斯区有间华厦,夹在白人住宅当中,不知多神气,有了钱,面子跟着而来,要摆平唐人街三两个地痞,自然不难。〃
〃真能干。〃程岭赞叹。
〃大哥跟他们跑过一阵子。〃
〃后来为什么分手?〃
〃据老大说,他们在一件事上意见分歧。〃
程岭嗯一声,〃嗯,想必是大哥手法仁慈,对,今日生意如何?〃
〃还算不错。〃
印三没说的是,十个有九个客人进来,不见老板娘,即问:〃岭姑呢,不是不舒服吧〃,关怀备至。
程岭又问;〃郭家在上海做些什么生意?〃
〃开钱庄,有三家联号,换句话说,是合法高利贷,又代理一只叫美孚的汽油,兼营米。木材、盐等货物,专同犹太商人往来,彼时上海证券交易所由英国人控制,但郭家是持牌经纪。〃
程岭不住点头。
印三说:〃若非政权移交,那真是万世的基业,唉,这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其实,我印家在江南也有田土……不说了,我至讨厌老大讲往事,没想到此刻步他后尘。〃
夫妻俩回到店内,马不停蹄,准备下一档买卖。
客人最多的时候,程岭忽然一阵晕眩,连忙用手撑住墙壁,闭上双目喘息,她只觉胸口一阵捣乱,直欲呕吐,连忙喝口冷水。
印三已留意到,〃你怎么样?〃
程岭勉强笑道:〃以前上学也是这样,空着肚子一忙会头昏,医生说是贫血。〃
印三说:〃今日太奔波了。〃
收了铺,又觉无事,程岭便不放在心上。
临睡前犹自闲谈:〃华仁堂这三个字多有威严,暖,几时我们也改个名字。〃
印三笑问:〃叫什么?〃
〃香港有间店叫皇上皇。〃
〃那我们改作太上皇。〃
程岭又笑弯腰。
这样胼手诋足的生活,她不以为苦。
那天半夜,她起身呕吐过一次。
白天照样地忙,只泡了壶白菊花茶喝。
一连数晚,她都觉得不适,起来过,经过折腾,脸容憔悴。
这时,年轻的她都不禁十分警惕,健康是她唯一本钱,她亲眼目睹养母一日一日那样消逝,最终皮包着骨,枯槁如骷髅。
明天,明天无论如何要去看医生。
那天晚上三点多左右她又醒了,胸口闷乱,起床,发觉印三不在房内。
她抬起头。
外头有声响。
程岭听觉十分灵敏,立刻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
她轻轻走出睡房,只见大门开了一条缝子,有灯光透进来,门外走廊处人影幢幢。
程岭走近,听得印三压低了声音说:〃我叫你不要再来缠住我。〃他讲的是英语。
程岭的心一凛。
有一个女人答:〃我要钱用。〃
印三说:〃我也没有钱。〃
女子哼一声,〃谁相信,都说你现在做老板,收入好。〃
〃当初已经付一大笔给你,你同意了才走的。〃
〃用光了。〃
〃你不能老上门来勒索。〃
那女子沉默一会儿,又说:〃我不吃,莉莉也要吃,你多少得打发我一点。〃
〃这是我所有。〃像在数钱。
〃我不是乞丐,零钱我不要。〃
那女子似要推开大门,印三拼命挡驾,挣扎间程岭看清了那女子的脸容。
只见她是一个洋女,黄色油腻头发,褪了色的玻璃眼珠、黑眼圈,脸上有瘀青,啊真可怕,一般人口中的残花败柳,就该是这个模样。
她是谁,为何上门来。
一个妻子最恐惧的事终于发生了。
程岭蹬蹬蹬退后几步,脚步踉跄。
门外的人并没发觉门内有人,不知事情已经败露,还在争执。
终于印三自口袋掏出钞票,付给她,〃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那女子满意了,转身走下木楼梯离去。
她来过几次?以前程岭睡得沉,不发觉,最近身体不适,容易醒,被她拆穿好情。
她静静坐在沙发上。
只见印三关上门,吁出一口气,轻轻走回房间去。
这时,程岭在他身后开亮了灯。
印三像一个被警察当场逮捕的贼。
他机械式转过身子,呆呆地看着程岭。
程岭忽然轻轻说:〃我刚在想,我怎么会有福气过太平日子。〃
说罢,她起身进房,关上门,刚想睡,忽然呕吐起来,然后,天就亮了。
她如常去开店做生意,一言不发。
印三揣揣不安,不知道程岭看到多少,知道多少,不晓得她会采取什么行动,又会不会原谅他。
见她一句话不说,又略为放心,一个孤女,能拿他,怎么样?再生气,不过闹一场发顿脾气耳,他会向她解释,求她原谅。
下午,印三累极,闭目养神,不觉睡熟。
程岭趁空档出去看医生。
西医是外国人,叫史蒂文生,父亲是传教土,他童年时在中国住过,会讲国语,故此在唐人街营业,生意十分好。
轮到程岭,他细心替她诊症。
半晌,微笑说:〃程女士,你怀孕了。〃
程岭猛地抬头,脸上露出极端恐惧的神色来,〃不,〃她同医生说:〃我不要它,医生,请你帮我忙。〃
医生沉默一会儿。
这种反应,也不是不常见的。
他给病人喝杯水,然后轻轻问:〃程女士,你结婚没有?〃
程岭答:〃我已婚。〃
〃那么,程女士,这是你第几个孩子?〃
〃第一个。〃
医生吁出一口气,〃程女士,你不必害怕,现在医学昌明,生孩子没有什么可怕的,医生会协助你顺利生产,你放心好了,只要多休息,尽量摄取营养,母子一定平安。〃
〃我不要这个孩子!〃
〃程女士——〃
程岭霍地站起来,走出医务所,医生叫都叫她不住。
她一直走,走出唐人街,漫无目的,直到双腿酸揍,才发觉天色已晚,她已置身市中心。
她坐在路旁,发觉脸颊发凉,用手一抹,原来一面孔是眼泪。
她累得抬不起头来,在道旁喷泉取过水喝,又继续向前走。
她知道有个地方可暂时供她食宿。
那个地方叫东方之家,由教会所办,专门收留华人孤女寡妇以及受虐待的女子。
她知道地址。
程岭一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