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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想再看到了。
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权力,为了力量,一个个的怪物被制造出来,然后,被丢弃。
这样的一个家族,居然还被称为这个东陆之上最接近于神的家族——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所以……结束吧。
以他的力量,以他的双手。
这是他唯一能说出口的愿望了。
荧惑说话的时候,一种不可抑制的奇妙感觉从胸口那朵开始绽放的花慢慢传来。他觉得四周的一切景物都慢慢淡去,声音也渐渐远了,他的身体开始变轻,荧惑觉得自己应该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尽自己最后一分控制力站起身,向面前的黑衣广袖、袖上青凰欲飞的女子单膝跪倒,执起她的裙摆,轻轻一吻。
嘴唇接触到布料的感觉已经没了,他知道,自己正在死去。
他对叶兰心说:“此生遗憾,不能在有生之年,得见吾主君临天下。”
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一朵极其美丽的冰蓝色花朵从他胸口破衣而出——
那是一种仿佛将天空的眼神冻结于其中一般的美丽清澈的冰蓝。
完全透明,水晶精心雕琢而成一般美丽的花瓣柔软舒展,一丝一丝,卷曲如丝,伶仃而鬼魅地清艳着,然后,在完全盛开的一瞬间,花瓣忽而转为鲜艳的血红,然后。崩碎——
奇蛊红颜,转瞬为枯。
荧惑脸上带着一种微妙而满足的笑容,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在那朵诡艳绝丽的花朵盛开的瞬间,便已一同化为了水晶,随之崩碎。(橘*_*园*蜗牛手打)
其实,他有一个最深的愿望,他说不出来,也不想说出来,珍视地藏在心底,打算带到那个世界去,跪在轮回道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祈求,希望下一世能够实现。
如果有轮回的话,他希望做一个有性别的人。
他想当一个女人,这样就可以做晏初的新娘了……不不,他还是做一个男人吧,因为做一个男人的话,他就可以和晏初啦、流云啦、阳泉啦站在一边,一起努力奋斗,保护小叶子,然后,娶小叶子做他的新娘……
他含笑这么想着,几乎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界里,最后闪动的一线光亮,就是他自己身体的碎片。
粉身碎骨,适合他的死法。
同一时间,所有的尸娘也全部化为一滩一滩的水渍。
他们的灵魂终得解脱。
——就像天神的一拳击碎了这天地间最美丽的一块水晶,荧惑整个人碎成了齑粉一般晶莹的颗粒。
那是语言所无法形容的美丽景象,却也打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怖感。
——太过美丽的景象,本来就容易让人恐惧。
那扬起的晶粒从半空落下,洋洋洒洒。
在荧惑身体开始崩碎的瞬间,萧逐立刻握住了叶兰心的手,却被她一把挣开。
那个挣脱他掌心的女子仰头看向落下的晶粒,然后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以一种永保的姿态,伸展向空中——
广袖如同凤鸟的羽翼,倏忽而开,袖上青色的凤凰沉默着飞舞而起,水晶颗粒一般的碎片落在她发上身上,闪耀如星,那一瞬间,这统治塑月的女子仿佛神祗,发上衣上,尽是星星的碎片。
谁都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这个女子拥抱了荧惑已崩碎的身体,直到尘埃落地——
她挺直脊背,良久都没有动作。
萧逐以为她会哭,却感觉不到一点儿情感波动的气息。
过了片刻,她转过身,脸上居然是带着笑的,她轻声道:“这边还要收拾,我就不送各位离开了。”这话明显是逐客令,萧羌想了想,礼貌地起身告退,态度冷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杜笑儿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叶兰心,却也没说什么,跟着走了。
阳泉慢慢起身,看着叶兰心,过了片刻,才低声道:“……你要怎么跟晏初……不,花竹意解释?”
“不解释。他自己会明白的,他独独没有留下晏初,就是因为,他不想让晏初看到自己死去的样子。”
对荧惑而言,他绝对不希望花竹意看到他死去的样子——即便那无比美丽。
叶兰心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不肯说话,发间睫间还犹有星点碎屑,阳泉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而出。
于是,这伏师死去的房间,便只剩下了他和她。
叶兰心走到门口,看着廊下,忽然极其安静地开口“阿逐,对不起。”
萧逐没有说话。
自从知道被她利用之后,萧逐面子上没有一句抱怨,和她相处却都是淡淡的。叶兰心也一反常态,不撒娇撒痴,连一贯死缠烂打的本事都省下,正借着忙碌远远地避开了他。
算起来,这段时日,他们夫妻说的话居然不到寥寥十句。
而现在,她对他说:对不起。
萧逐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才抬头看她的背影,苦笑,“真心道歉的时候,不需要看着别人的脸吗?兰心?”
叶兰心立刻转过头,刚要对他道歉,却被他一指点在唇上,然后,那个红衣的绝美青年慢慢笑了,“你骗我利用我,最后却为了我放弃半壁天下,虽然我还是觉得委屈了些,但是我是男人,你又道歉,于是扯平了。”
叶兰心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傻傻地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她爱上的人肯在这样欺骗之后原谅她,她爱上的人是如此美好。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靠近她,微笑,“你知道这次我最生气什么吗?”
她 想了想,迟疑地摇摇头,等他的答案。萧逐笑起来,“我最生气的是,你居然没有告诉我你的计划,你居然认为,为了你,我不肯冒险。”
叶兰心猛地瞪大眼睛,想要反驳,却发自己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萧逐看她极其稀罕的真正慌乱,脸上的笑容也怜爱了起来。
他面前的这个女子,雄才大略不逊英主,但在爱人和被爱的地方,却是多么单纯和笨拙的一个幼儿。
萧逐抚摸着她漆黑的长发,看着她说:“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你是我的妻子,为了你,我什么都肯付出,即便是生命。”
“萧逐一生,所言皆诺,从来履行。”
“所以,兰心,我们来订个约定吧。”
“约定?”叶兰心有些懵懂地抬头看他,看着自己的丈夫对她露出优雅美丽的微笑。
“嗯,约定。”
“不可以再欺骗你之类的?那是不可能的。”叶兰心诚实地摇摇头,“这等于现在就向你说谎,我是一国帝王,总要说谎。抱歉,阿逐。”
“我知道这个不可能,所以,我要和你订立的是另外一个约定。”
她抬眼看他,清秀的容颜上满是疑问,一双眼睛温润如灰色的玉石。
“我们来约定吧,如果你需要欺骗我的时候,请说一个我可以一眼就看穿的谎话。这样,我就不会因为被欺骗而难过,你也不会因为欺骗了我而 难过,好吗?”
叶兰心一震,他看着面前温柔含笑的男子,忽然低下头慢慢推开了他。
“兰心……”
“约定都是骗人的。”
“兰心?”
“惑惑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结果,他还是死了,就在我眼前。〃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萧逐却敏锐地从她的话音里捕捉到一点儿不同寻常的波动,他几乎觉得她哭了,立刻伸手向她的面孔,却被她白皙的手指抓住了手腕。
她力气那样小,他随便就可以挣脱,但他却没有,只是看着低着头的叶兰心。
“阿逐,你知道的吧,我是遇到你之后才开始逐渐有了感情的。”
“……嗯……这些日子听伏师说了一些。”
“于是,我刚才体会到了什么叫悲伤,我觉得我应该会哭,但是……”她慢慢抬起头来,嘴角上弯,是一贯无懈可击的懒散微笑,“……实际上……哭不出来呢……”
她这样轻轻说着的时候,轰然一声雷鸣,阴沉了半日的天空终于落下了雨滴。
此为天哭。
那一瞬间,萧逐看着面前莫名显得苍白的女子,只觉得她这微笑的样子却比大哭还要让他心疼难忍。
他为了这女子心疼如绞。
“明明难过的是我,为什么现在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的人却是你?”叶兰心几乎有些好笑地看着对面的丈夫,伸手抚摸他的面孔,却被萧逐一把揽入了怀中。
他唤着她的名字,“兰心兰心,我愿尽我之力,让你不见愁苦。”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叶兰心猛然睁大了眼睛,然后,完全不受她的控制的、滚烫的液体滑过眼角,慢慢渗落在她的发间,他的发间。
她用了二十年,终于学会了怎样哭泣。
萧羌慢慢跟着杜笑儿走到她所居住的院落。
就仿佛自己身后根本没有跟着个人儿一般,杜笑儿径自走到房里,搬了把胡床出来,坐在廊下开始看书。萧羌也不走近她,只是远远地、痴痴地看着她。
然后有雨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