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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空洞洞的。
佟铁河撑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
“你说你欠我一些解释,在我愿意的时候,说给我听。佟铁河,那些解释,我统统不需要。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什么解释都没有用,因为,我既不打算了解,也不打算再过以前那种日子,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她缓缓的说,“佟铁河,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没办法忘记那些事,没办法……我想你也不需要我原谅什么。我们曾经就是那样一对夫妻。所以,真的不需要。我只是想过一种更单纯的生活。”
她和父亲说过同样的话——父亲。她甩了甩头。脸上似乎还在疼。其实知道,这辈子,她姓了景,她嫁了佟铁河,就别想单纯的生活了。
“什么样的,单纯的生活?”佟铁河沉声问道。
“我,和我的孩子。佟铁河,我有工作,我不缺钱,我也有时间……我完全可以把孩子照顾的很好。”语气悠然,似乎真的是在憧憬那样一种生活。
“即便是没有我。”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心里。从酥麻到疼痛,只是一瞬间的变化。
“即便是没有你。”她清清楚楚的说。
“那么,景自端,你是在计划自己更单纯的生活,还是在计划,你带着我的孩子,和别人的单纯生活?”
是他猜错了嘛,她没有想过回来,即便是为了孩子?
这个念头,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背上起了栗。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正在失去控制。
她沉默了。而她的沉默,像一股药,注入了他的身体。
他几乎听得到自己牙齿在摩擦的声音,吐出来的字句,切金断玉一般:“我说过了,不管是谁,都休想从我身边把你带走。更何况我确实没有想法,要放弃做父亲的权利。我说过了,我要看着他长大。”
“没人剥夺你做父亲的权利。”
“你这就是!”他声音陡然增大。
“那么,你别逼我做选择。”她慢慢的说。
她侧过脸去,看着外面,他看不到她全部的表情。心里却终于因为她的这句话而起了风暴。
“景自端,这是你第二次,拿孩子来威胁我离婚。我不想听到第三次。你要是敢……”
“你看我敢不敢。”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佟铁河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半秒钟没用,便弯下身子靠近自端,一双大手牢牢的箍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对着自己。他的目光变的沉郁、阴冷而苍凉;头脑却在变热。他必须克制着自己,不然身体里、手上的力气一旦使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对着他的眸子——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有她的影子,变形了的、缩小了的影子,她甚至觉得对着他的眸子,她的勇气和力气都在一点一点的漏掉,身上也在渐渐发冷,可是她紧紧咬着牙关。
“景自端,我知道你敢。”他靠近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撑了出去,按在他的胸口——他心跳如雷。
那颗强健的心脏,在她手下,几乎震到她手麻;渐渐的,那麻扩散到她全身。
“我知道你敢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僵住了。
“景自端,你还说你不欠我什么了,这个孩子,就是你欠我的。我要,你就得给我。”他把她抱在了怀里,“你如果下得了狠心再来一次,我就下的了狠心毁掉你。不信,你试试。”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十一)
…
…
她这回听得到他的心跳了。
那么响。
她闭上眼睛。
记忆像是潮水,渐渐淹没了她。
浚她抓住了自己的襟口。
下得了狠心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她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脸。
藐眼前是什么在晃,冰冷的手术器械,耀目的无影灯,护士不听的在问“你还好吗?你还好吗?”她头晕目眩……此时她浑身打着寒战——只记得了那疼,疼的像是活生生的把她肢解、凌迟了一般。
她艰难的呼吸着。
“你欠我一个孩子。”佟铁河看着自端,抓住襟口的手神经质一样痉挛,就知道这一回他是戳到了她的心口去了——只是这个时候,他顾不得了。他不能让她再一次的处置了他们的孩子。他只要一想到,就心疼到不行。
她额上冒着汗。冷汗。这种浑身都的被冷汗浸透的感觉,像是毒蛇一样缠住了她,紧紧的绞着她……
“佟铁……”她抬起手,“我得去医……”
她后面的话,消失在了喉间。
佟铁河只觉得怀里的人瞬间软了下去,他急忙扶住她,她歪倒在他的臂弯里。
“阿端!”他大声叫着,空出一只手来,拍着她的脸,“阿端,阿端!”
她没有反应。
他惊痛。
“阿端你醒醒!”
他抱起了自端。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重量,他看到她紧闭的眼睛、惨白的脸……他叫不出她的名字来了,只是抱她在怀里,去开办公室的门。
门外站立的陈北听到响动,急忙转身,看到这个情形,脸色骤变;Grace从自己的座位上“呼”的一下站起来,第一反应,她一把抓起来桌上的电话。
几乎是同时,陈北对 Grace镇定的说:“快叫备车!”
他小跑着,将总裁室专用电梯按开,看到老板疾步进去。陈北跟上,回头对Grace 说:“Grace你在这里,有事情请梅副总处理。”
Grace面色一整,应了一声。
电梯门合上。
陈北只觉得心怦怦跳。他不由自主的咽着唾沫,老板的脸色,白的吓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老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任何时候,他那口毒牙的缝隙里都能迸出词汇来——此时他紧紧的抱着他的妻子,紧张的像是手脚都被捆住了。
佟铁河抱着自端,他和她,随着电梯一起下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下坠,坠落悬崖似的,除了耳边的风在呼啸,他竟什么也听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些,再快一些……
怀里的人轻轻的动了一下。
“阿端!”他忙叫道。声音完全不像是他自己的。
陈北回头望了一眼。电梯门一开,他先冲了出去,跑到车边,将门打开,佟铁河轻手轻脚的将自端放在车子后座上,自己才上车去。陈北绕到前面,一上车,便听老板说“快!”
快!一定要快!
佟铁河手放在自端冰冷的下巴上,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抖。
阿端,阿端你千万别有事……
他低头,将她的手握紧,贴在自己脸上,“阿端……阿端……”
自端听得到铁河在叫她的名字。
她只是好难睁开眼睛。
身上没有力气,手上也没有力气。
她想要回应他一下,哪怕只是蜷一下手指,就想说没关系的,佟铁你不要担心。可是竟然张不开嘴……她好像走在了黑影里,摸索着,往前面那一线光去,那一线光好遥远……她还能不能触到?
她都快忘了,有多久了?还是,其实根本就没忘,她只是把那块记忆给掩埋了。埋的比什么都深。在海底的最深处,即便是再大的风暴,也不会令其沉渣泛起。她怕疼,关于疼痛的记忆,她总是选择忘记、选择回避。
她一直以为,只有她自己在疼。而他,他并不在乎。
那时候她比现在要年轻许多,刚刚开始工作,好像生活里全部的重心和精彩都在工作上了。那么多的热情,那么多的活力,突然的迸出来,那些她以为都从自己身上消失了的热情和活力,让她觉得兴奋。偶尔觉得累,可是也没有在意,只当是太辛苦了的缘故……她没想到居然是怀孕。
那天早上,她坐在卫生间的化妆凳上,呆呆的看着试纸上的两道红线,脑中一片空白,背后冷汗直冒。完全记不得,完全记不得……她的心神,慌不择路。她起来,又坐下,又起来。卫生间变成了一个让她窒息的闷罐。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有很多工作,她马上要去澳洲做为期两个月交流,她正在准备攻读博士……她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她完全没有准备。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妈妈。她做不来的。她一定做不来的。
她跑出去,开着车子,去药店,买回了一堆验孕用品。结果都是一样。她疲惫的坐在地毡上,坐了好久,晚饭也没有吃。后来,听到他回来的声音,她胡乱的把面前的一堆东西都丢进了垃圾